《人来人往》:
麦子熟了
17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渭北大荔县城的南边,也就是县城城南。城南离县城一两公里,从我们村向南,下一个两百米长的大坡,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城南村祖祖辈辈的人靠此生养。
这两天正是家乡麦子熟了的时节,我准备回家一趟,一是近两个月没有回去,心里不踏实,想看看母亲;二是也想看看家乡的麦收。
可当我一进村口,眼前看到的全是晾晒的麦子,新铺的水泥路面几乎被占满了。看来,我是回来晚了,没能赶上收割时的热闹景象。母亲说,现在的麦收,收割机直接就把麦粒装进袋子里了,再晾晒上一两天,夏收就结束了。我不由得感慨现代化的速度,但我还是很怀念小时候的麦收。
印象中,人们把夏收看成一年中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来过。早早地开始宣传,墙上刷着很大的字,诸如“争取三夏工作的全面胜利”,一部分劳力被抽出来做夏收的准备工作,磨镰刀、碾场、搭灶……碾麦子得有一个很大的场,场要光洁平整,一般碾场的人都是干活的把式,否则弄不好。夏收时以村为单位吃大锅饭,也是要挑拣几个干活麻利的妇女做饭。光是这夏收前的准备工作,气氛就很浓厚了,人人脸上都挂点笑,跟要过大年一样。经过秋播冬灌春长的麦子,终于可以在夏天收获了,谁能不高兴?小孩子们更是兴奋,经常会在新碾的场上先疯跑几圈,跑累了,就直挺挺地躺在上面休息。
当真正开镰,那就更热闹了。火辣辣的日头下,妇女在田里热火朝天地割麦,手快的一天能割两亩,她们还要比谁割的麦茬低,麦捆整齐;男人主要承担运输的工作,用架子车把割下的麦子拉到场上,路上到处是川流不息、你来我往的麦车;场上碾麦的活相对轻一些,一般老弱病残都留在了场上,那时候碾麦是用牛或者毛驴套着碌碡,转着圈一遍遍地碾。吃饭的时候最热闹了,把饭要送到田问地头,按男女定量分配,大家蹲着的、坐着的、站着的,说说笑笑,个个吃得香,饭后休息一会儿,队干部喊一声“干活了”,就又开始了。我那时最盼着夏收了,主要因为爱夏收时的热闹场景,爱吃夏收时的大锅饭,总觉得比自己家里的香。当然,孩子们在夏收时也不闲着,学校基本也不上课了,老师带着到收割完的地里捡麦穗,一个人提一个笼,弯着腰,不放过一个麦穗,捡完一块地,就到场里过秤,专门有人登记,等麦收完了,每个孩子都能领到一小笔钱,手快的竞比手慢的要高出1倍,常惹得大家眼红,我算是中游吧。麦收时的晚上也很有意思,到了活最紧张的那几天,白天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晚上还得在场里将白天碾不完的麦子在晚上碾了,否则第二天就没有地方放了。本来孩子晚上就不用去了,可我们就爱凑热闹,和大人们一起翻场、起场、扬场,人声鼎沸,尘土飞扬,等干完活,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回到家中一洗就睡觉了,第二天照样早早起来干活。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半个月下来,麦子基本上就割、碾、晒完了,下来就是收尾工作,大部分麦子要交给国家,叫“交粮”,少部分留下按人头分给村民。最后一顿大锅饭,要做得比平常特殊一些,好一些,炸油饼、油条或者油糕,那年月油金贵,能吃上一顿油炸的东西,就很幸福了,这算是散伙饭。吃完这顿饭,意味着夏收这个事就算过完了,孩子们就该回学校上课了,大人们又该秋播了。
几十年没有过过这样的麦收了,但留在我脑中的印象还是那样的清晰,那种麦子熟了的芳香似乎还可以闻得到,儿时和小伙伴们在一堆堆麦垛间追逐嬉戏的画面也仿佛就在昨日……
我曾经有过的麦收记忆,年年都会随着麦子熟了而泛起。
2007年6月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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