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奖、女性文学奖、全国图书奖、加拿大华语文学奖、英国笔会文学奖得主
莫言 李敬泽 陈晓明 戴锦华 联袂推荐
她被誉为“后社会主义中国*出色的小说家”(澳大利亚著名女性文学研究学者Kay Schaffer );
她是“高度技巧化地传达被遮敝的声音”的小说家(世界著名出版社西蒙舒斯特Atria Books副总裁Judith Curr语)
她是“飞翔的姿态越来越优雅”的小说家(莫言语)
她是“守护着超验的神性的迷幻花园”的小说家(李敬泽语)
她是“把语言之美发挥到*致”的小说家(陈晓明语)
她是“站在中国文坛金字塔*尖上”的小说家(戴锦华语)
一个美丽的女孩,同时却又妖冶、阴毒、险恶;一个不美的女孩,同时却又纯洁、善良、天真。究竟孰善孰恶?郗小雪和方菁,貌似两极,实际上是一个人的两种形态。小说结尾方菁在半梦半醒中听见郗小雪对她说:“我是你的幻影,是从你心灵铁窗里越狱逃跑的囚徒。”小说亦真亦幻,是寻觅真相与谎言本质的奇幻迷宫。
我上的那所大学并不怎么有名,地理位置却是全国高校中独一无二的。那地方叫银石滩。地处祖国东海和南海的交汇处。
这实在是一片奇异的海域。海岸地貌呈海蚀阶地状。落潮时,可以隐隐看到那道贝壳堤——据说是古海岸线的遗迹。海滩上布满各种形状怪异的砾石。沿着海岸线往西南方向走,便矗立着那片石林——每根石柱上都布满了软体动物腐蚀的斑点和穿透的孔痕。
这里实际上是个伸进海洋的小小半岛。半岛上那座小小的城,叫渠州。听说这儿自古以来便是一片动荡不安的海域。这儿的地质构造运动大概比其他海岸要激烈频繁得多。海陆不断地变迁和更替。当海平面下降的时候,沿海大陆架就变成了陆地。海平面一上升,大片陆地又被海水吞噬,于是小小的半岛与大陆分离。
这学校的历史应该算是很悠久了。是清朝末年的一位爱国华侨闯了南洋之后集资兴办的。升格为大学却只是不久前的事。那位华侨选择了这样一片海域,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胆识。
这儿又有许多传说。最盛传的是关于“海火”的故事。据说,石林的夜晚常有魔鬼出没,而且鬼见到人便附体,于是人也就变成鬼。孤魂野鬼们平时镇在石下,一俟月黑风高之夜便纷纷出来游荡。相传那时的海像着了火似的,亮得灼眼,又忽然化作一片白雪,上面有绿的光,螺旋似的飞快旋开,展示各种美丽的几何形图案。直到三更天后,普陀寺钟声响过,魔鬼才归位。如有求签者,于彼时去石林跪香,没有不灵验的。
初时听到这些传说,我们不过是觉得可笑。又感叹天高皇帝远,封建迷信的东西在这小地方仍有这般市场。真恨不得立即悬张告示,动员附近渔民都来捕鱼。大家商量,一定要找个机会在石林附近闹个通宵,为当地人做个榜样。
校园是美丽极了。真正是依山傍海。海都伸到露天剧场旁边来了。每天傍晚,这儿都有许多来看落日的。长了,仿佛是掐准了点儿,就差喊句一二三,落日便在那一瞬间,像只失了光彩的红色大球,软软地滚落到海平线的那一边。然后就是那些云,浇了浓杏汁似的,恋恋地在天边翻来翻去。一会儿,也隐没了。只留下那群巨人般的石林,和侏儒般的人对峙。再过一会儿,终于侏儒们走了,这里就成为巨人们的天下。
开学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站在礼堂门口等哥哥。鬼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销了那个来之不易的北京户口,非要到这座大学的图书馆来工作。谁管得了他的事儿!连爸爸妈妈也管不了。我只好缩脖端肩地瞪着台阶下面那一片片流动的伞,身上一阵阵发潮发痒。我当时那样儿一定挺傻。伞下众多的脚一步步踏上石阶,离我越来越近。当近到不能再近的时候,那些伞便纷纷扬扬地收拢来,露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总会有几滴冰凉的雨水溅到我身上。这一片伞的颜色还是灰的。那是一九七八年,中国刚刚准备甩掉“蓝蚁之国”的名讳,所以突然出现的那一把花绸伞在这许多的伞中显得分外戳眼:浅黄底子,上面绘着咖啡、黑和西洋红三色图案。远看,像滚滚的灰水里漂过来一朵鲜明夺目的花似的。只是那伞打得太低。直到礼堂门前才略向上抬了抬,露出一张线条精致且白得醒目的脸。
这人有点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后来我知道她和我在一个班。名字和肤色一般白,叫小雪。再后来,我明白她的出现给我带来了一点变化。这大概就是我一直期待着的那种变化。那时,我明白我不再期待什么,而我本来的期待也是荒谬可笑的了。
人说三个女的一台戏。我们班有八个女孩子,果然热闹非凡。
头一次上政治经济学大课,三个系都挤到大教室。真真是比肩继踵,连咳嗽放屁都能引起连锁反应。大教室显得挺庄严,玻璃窗太巨大,没安窗帘儿,阳光便射进来,像一个个明亮的圈儿,九连环似的飘来飘去,光圈中舞动着无数颗金色的尘粒。小时候我曾以为那就是原子。后来父亲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我相信那不是原子。让一个孩子相信他(她)看不见的东西很难,却又很容易。说起来,孩子心里总有点儿什么东西。只不过人一长大,就忘了。
我不知道政治经济学是不是非要这样讲法。大概是一定的。因为几位老师、包括今天讲课的权威王教授都是这样讲的。王教授操闽南口音,话不好懂。又兼牙齿龅,讲起话来难免溅出些唾液。那一圈圈明亮的光环里的金色粉尘,忽而都下雨似的沉落。王教授的嘴巴熟练地一张一合。他眼前放着的是用了几十年的讲稿。当然每逢什么特殊的时候要做些增删,但基本内容是永恒不变的。因为这是根据《资本论》中的观点写成的。而马克思的话当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想,如果这位满脸胡须的圣者至今活着,对此不知持何态度?我看着王教授蠕动的嘴巴,硬是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只要有一秒钟的松弛,我眼睛便乜向那纷纷下落的金色尘埃。终于,王教授拿起粉笔,很用劲儿地在黑板上写下那个庄严的公式:
一只绵羊=两把斧子。
于是学生们的头立即沉下去,像一片黑压压的蝗虫。笔尖在纸上啮咬出沙沙的声音。
这课堂真是庄严极了。前面一排人那齐刷刷的后背,胖瘦高矮全是一个姿势。头微偏,肩略斜,一式地向左看齐。只有我斜前方那个苗条的后背有些特别。她是笔直坐着,笔直向前倾斜着角度。显然她没有记笔记,而是在看什么东西。她的背影很有韵味。斜削的肩,柔和的腰部曲线。乌发像两道墨线似的垂下来,发梢在我邻桌小胖子王妮妮的铅笔盒上散开,黑羽毛扇似的发出淡淡的幽香。黑发的光波里闪亮着一对红樱桃似的装饰珠子,色彩对比如幻影般强烈。我想她一定是十分地爱整洁,连那两粒珠子都是纤尘不染。什么东西这么吸引她?我左顾右盼了好几眼,什么也没看见。
为了显得和大家一样,我强迫自己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串莫名其妙的符号。这时我感到一只胖胖的小手正在掏我的口袋。原来王妮妮一直在偷我衣袋里的瓜子吃。发现我觉察到了,立即很自觉地把一块巧克力放进我的手心里,以示交换之意。我们毕竟正在学一只绵羊等于两把斧子呀!我微微一笑,瞟一眼王教授,他没有朝这边看。我慢慢把巧克力推进嘴里。不料这块巧克力里面还包着一颗脆生生的果仁,我的嘴里立刻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刹那间我呆住了。这一声在我听来不啻炮弹落地,连耳朵都震得麻麻的,立时感到整个教室的目光都在向我压来。威严的王教授正慢慢向我逼近。我听天由命地朝上翻翻眼睛,这才发现谁也没有注意我,只是前面那戴一对红樱桃珠的女孩子回身瞥了我一眼,随即又低着头嫣然一笑。就这样,我一下子喜欢她了。记得见面会时她自我介绍说叫郗小雪,是本地的。听她讲一口纯熟的北京话,有人问她籍贯何处,她笑而不答。她的笑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不仅能迷男人,还能迷我这样傻乎乎的姑娘。
我又低下头来记笔记。“噗”地一个纸条落在我的活页夹上。眼明手快的王妮妮一把抓过去,展开一看,便趴在桌上笑得死去活来。王妮妮的笑特别富于感染力,笑到极致,大家便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连一向严肃的班长郑轩也像被别人掐住颈子的公鸭似的,发出一种沙哑声音。“王妮妮,你笑了整整五十秒钟,给你掐着表呐!”男同学在后面抗议。
纸条上是幅漫画:一个龅牙老头站在讲台上口沫横飞。下面是满满一屋子打伞的学生。我笑着在上面题字曰:一句话=一百二十把伞。正在得意,谁知玩笑开过了头。老头循笑声而来,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尊容,勃然大怒而去,丢下一屋子呆若木鸡的学生。
001 上卷
127 下卷
249 《海妖的歌声》杂识(代跋)/张志忠
261 后记 逃离意识与我的创作
269 徐小斌作品系年
272 徐小斌文学活动年表
温馨提示:请使用浙江图书馆的读者帐号和密码进行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