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政治局势的重大转变：纪念西安事变及和平解决文集》：
李克农谈西安事变前后
李凯城供稿
我与张学良第一次见面
1935年，彭德怀打甘泉的时候，在道佐铺，把高福源捉了过来，对他宣传说：到底谁抗日？谁不抗日？甘泉张学良的守军顽固抗守，我们就让高福源去喊话，同时也掩护我军爆破，爆破未成，结果我军死一团长。高福源去喊话，亦无结果。之后，让高福源到我军部队里来看看。他看了实际情况，认为我红军是真正抗日的，甚为感动。彭德怀劝高福源：你看是留下来在红军当中干抗日工作呢？还是回去？高福源还是愿意回去，认为回去即使是死，也有价值。他说：“我回去时，你们可派_人，派一代表，与我同去。”先拟派周桓同去，中央不同意。后来派我与高福源同去。
我原来是在道佐铺附近担任突击队，做侦察工作，捣乱敌人，组织群众。我们在那里一个半月，搞起了一个连，缴来一挺轻机枪……彭德怀叫我们到那里去，要我带两个马夫，一个警卫员，与高福源同去张学良部队……我问，去了那里，怎么个干法呢？他说，去了那里，同东北军谈一谈……
于是就先放了高福源，高福源返回张学良部队后见了王以哲。王问高：你还有脸回来见我？高答称：我被俘本来预备死在那儿，哪知他们优待我，没有死。如何如何，说了一个详细。王以哲听了之后就打电话给张学良，张学良回电同意与共产党会晤，这时我们就去了。
临走时，彭德怀说出去危险很多，你们能不能回来是个问题。
我们化装成马夫与高福源一起混入国民党地区，经过交道镇、鄜县以后到洛川。我们头天到了那里，第二天张学良就到了。他也是秘密到达那里的。一见面，他就说：“李先生辛苦了！”他还问我：“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我说：“红军政治部组织部长。”他问：“组织部是对敌人的么？”我说：“不是。”他又问我：“你到我这儿来，毛先生知道么？”我回答：“我正是奉他的命令来的。”张学良说：“那就请解答几个问题。一、你们红军是不是真抗日？你们说的抗日，是一个幌子还是真的？是真是假？二、红军内部是不是团结？三、你们说抗日，为什么一定要反对蒋介石？”我回答张学良的问题：“红军当然是抗日的，要不为了抗日，何必两万五千里长征到此？！”张学良就说：“你们到了宁夏，还准备开到前方抗日，对否？”我马上说：“是的。张先生您是一个军事家，抗日这件事，要有后方，不要说是总部后方，至少要有运输后方。至于第二个问题，红军是团结的。的确有些争论，这你晓得，张国焘跟我们已经分了家，这是我们党内的斗争，你张先生不是共产党的，不可能体会。”接下来，我说：“抗日为什么要反对蒋介石呢？就是因为他不抗日嘛！凡是抗日的我们就团结，这是我们的方针。”张学良承认，张国焘、陈独秀的事情他不清楚。他讲话也还干脆、斩钉截铁。
那时候我不吸烟，在张学良面前，我偏要吸烟。我对王以哲讲：“王先生，把烟拿过来。”我跟张学良谈话，王以哲站在旁边。他那少帅不抽，我偏要抽。那时候我也知道，头掉下来碗大的一个疤，不是好玩的，但就是要摆摆我们红军的威风，拿个架子。
后来我说：“张先生，你休息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一谈。”王以哲说：“等一等，少帅请吃饭。”吃饭就吃饭，菜是炒肉片，鸡蛋汤。那时候张学良办事简朴。“李先生请吃饭，抗日时期我这里饭菜不好。”他好像是这样说的。
吃完饭，再谈。他先说：“我不知道李先生能不能负责？要能负责，再谈下去。”我说：“当然能负责。如果我不能负责，我早就申明我不能负责了，既然派我来，我就是代表。”张学良说：“那么，我要问一句：你们红军能不能放下武器，接受政府的改编？”我马上断然回答：“张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投降代表，是谈判代表，这一点你可不要弄错了。”说毕，我就示意要走。他连忙说：“不要走，不要走，谈下去……”
张学良最后表示：“蒋介石的确是抗日的，东北军生来就是抗日的。你们红军是不是可以划地为营，暂时不动，等我弄好了，再一起抗日。”我当时也酌量情况再对张学良谈了一些，我告诉他：“张先生也许还没有吃过亏吧？张先生是不是可以回想—下，你的部队东进时一共是多少？一部分叫蒋介石缴过去了，又一部分跟我们抗日的部队互相抵消了……”说到这里，我故意看了看王以哲，王以哲笑了，后来我们就不讲这些了。张学良后来指着地图，要我们把瓦窑堡让出来给他。我说：“如果副司令要此地，为什么不多要一些地方？我们共同抗日，收复失地不好吗？”
后来同高福源、王以哲谈了若干妥协条件，张学良把接头的具体事情交给了王以哲和赵国屏。张学良等留我在洛川他们那里暂住一天，在那里我当时就发了电报给彭老总。第一次谈话之后，第二天张学良又来了，说是他经过考虑，要自己驾飞机到延安去与周副主席见面。他说：“这样，并不是不相信李先生，听说还有一位周先生，我是很钦佩的，是不是可以见见面？”
我问原因，他说：“我听杜重远讲，周先生很好，很有学问的……”我问：“怎么见面？”他说：“在延安晚上见面，我还带一个你们愿见面的朋友，你们一见面就知道了。”
吃饭时，身旁只有他自己的副官和王以哲，地点是在王的军部。
张学良是当天走的，我等到第二天才走。王以哲送到门口，他的参谋长送到洛川郊区，还有他们的处长对我们也秘密欢送。我走前还跟王以哲讲了很多抗日的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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