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得岛海岸的痕迹:从古代到十八世纪末西方思想中的自然与文化》:
地球是一个设计出来、适宜生命存在的环境这个观念,尽管到公元前四世纪就已经在所有的重要方面成形,但斯多葛派进一步打磨并丰富了它,对于所强调之处的一个关键变化看来是由潘尼提乌和他的学生波昔东尼完成的。
潘尼提乌是罗得岛人,约生于公元前185年,曾广泛游历地中海世界,包括埃及与叙利亚。在雅典,他师从巴比伦的斯多葛派学者第欧根尼,①后者是克吕西普(Chrysippus)的学生。潘尼提乌生活在罗马,在那里波利比乌斯(Polybius)激发了他对历史的兴趣,尤其是关于罗马建立世界霸权的战无不胜、势不可挡的远征,这些兴趣使他充分意识到历史发展对于更深刻理解当代的重要性。②潘尼提乌赋予斯多葛学派的古老信念——世界的美丽与目的性应归功于一种创造性的原始力量——更深的含义,并非用多少新思想,而主要是通过欣赏自然的可见方面来实现。通过他,希腊化诗歌与绘画中对待自然的情感被应用于一种哲学世界观:不仅宇宙秩序中存在着一种辉煌,而且在地球的美丽中还有一种喜悦——看看那希腊景观中陆地与海洋的交替、无数的岛屿、可爱海岸与陡峭山峰及粗糙悬崖间的对比,还有生活在这美丽风景中的各种植物和动物。它不仅拥有美丽,而且拥有一种完备。当尼罗河和幼发拉底河灌溉原野时,难道我们没有在养育生命、促进生长的季风、昼夜、冬夏处处发现一个有目的有创造力的自然的杰作吗?所有事情中最奇妙的是,自然不仅一次性创造了它的生命体,而且提供条件使这些生命体永远存在。创世的顶点是造人,人直立的身姿是他区别于动物的决定性特点。他不需要像动物一样,俯身大地寻找食物,而是能够像处于高峰纵览全景那样看到被创造的万物,看到在自己的智力帮助下能够加以利用的外部世界。然而,潘尼提乌没有接受早期斯多葛派的人类中心论,即地球仅仅是为人类的需求而创造的。人就是在这里,利用着地球的美丽与资源。
这些观点(其中很多都再现于西塞罗的《论神性》)表现了早期对待地球的审美与功利主义态度的融合。它是美丽的,又是实用的;对地球的这两个简单概括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其后对待地球态度的历史:地球看起来很美丽,它的美丽应该加以保护;它又很实用,因为它拥有人类心智活动所需的材料,人的创造物、工具和机械改变并改善着地球,以满足人不断重复与增长的需求。①潘尼提乌也是最早试图在设计论框架内使用环境影响观念的学者之一。他摒弃了斯多葛派的占星术,接受了希波克拉底的观念,在人的身上找到了独一无二的特征,即人属于一个社会,而这个社会的特点是由气候与地貌决定的。
在波昔东尼的思想中(这个思想仅仅通过他人的著作传达给我们),我们意识到他对地理的重要性和对存在于大地和谐中的生物相互关系有着深刻的见解。③潘尼提乌和波昔东尼两位学者似乎与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及早期斯多葛派都有区别,表现在更大量地使用人种学、地理学和生物学材料上。重点从作为整体的宇宙、元素学说等自然理论,以及起源理论及宇宙演化理论,转移到调查地球上的可见现象。在潘尼提乌的启发下,波昔东尼在斯多葛派的目的论教诲中发现了一个统一及理解不同知识领域的方法;波昔东尼被称为古代最伟大的科学旅行家。④我们似乎看到一个富有深切好奇心的人旅行穿越高卢、意大利和西班牙(他在那里研究盖底斯的潮汐),目的是观察各民族及其居住地环境的多样性。⑤波昔东尼具有一种对历史重要性的感受力;他和潘尼提乌都对波利比乌斯的主题印象深刻,后者记录下在短短五十年内引导罗马从一个半岛强国走向世界霸权的各个事件。⑥历史感,对自然界的生命和成长、对诸如潮汐等自然现象的敏感,给波昔东尼的思维带来一种动力,这是早期斯多葛派概念所缺少的,因为对后者来说,自然的统一与和谐似乎更像一个固定而僵硬的镶嵌图案。波昔东尼相信世界是完美的,其发展过程建立在目的之上,人和生命互相拥有,生命弥漫着整个宇宙,它是随处可见的活力——他这些信念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波昔东尼接受占星术,而他的老师潘尼提乌过去摒弃了它。但是很清楚,那是桑代克所描述的占星术,是伟大的宇宙影响力作为一种自然法则施加于地上世界的占星术。
对波昔东尼来说,潘尼提乌的环境因果关系理论并没有深入到足够的地步。气候与地貌本身由太阳的位置所决定,并受其他恒星的影响。这种思维方式使他去假设星星对一个民族的直接影响,以及对个人特性的间接影响。宇宙的各个部分被“共感”(sympathy)联系在一起:月亮与潮汐、太阳与植被、星星对个体及对一个民族的影响。太阳和月亮对地球生命的影响已经足够清楚了。难道我们不能超越这个而谈论更远的行星和星座的影响吗?人们必须超越潘尼提乌的气候理论,因为气候和地貌是太阳位置和其他恒星影响的结果。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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