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资料选辑（第166辑）》：
恩师把我叫到会议室对我说：“鬼妞儿啊，是我举荐你演的白蛇，你要努力，要给我争气。”一旁的史若虚教务长也说：“你一定要努力，把这次汇演演好。”我当时激动极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演过白蛇，能得到这个机会非常震惊。我当时就给老人家和教务长深深鞠躬：“谢谢老师，谢谢教务长，我一定会给您们争气，绝不给您们丢脸。”出了会议室，一共有四层台阶，我兴奋得都没迈，直接跳了下去。当时还是1951年，我才16岁，我得到了这一辈子最大的机遇，我怎么能不激动、不兴奋哪。
王老敢举荐我演《白蛇传》，是因为他知道我很用功。《白蛇传》.可以说是我的起家戏，也是我的看家戏。因为这部戏既是田汉老师的剧本，也有我恩师的艺术创造，一切唱念做打都是恩师为我量身打造的，让我终身受益。
我们排练时是在赵登禹路。当时正值隆冬，没有排练厅，也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大煤炉子。就是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老人家和我们一起摸爬滚打，一天两班，不顾年迈为我们创排《白蛇传》。在排戏时，老恩师的艺术造诣让人惊叹。比如《游湖》的第一个出场，我表演了八九遍，但是老恩师说：“不对，不是那人儿。”当时，我们的导演，也是我的表演导师的李紫贵先生也说：“不是那个人物，感觉也不对。”我当时不知所措，老恩师看我为难，指点我：“鬼妞儿你想想，白蛇是从峨眉山修炼，来到人间西湖。她应该是飘飘然然地到了人间，你说美不美？”我一下就被点醒了，原来应该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下出场。我说：“我知道了。”于是我用非常轻快的脚步上场，二老看了些许欣慰地说：“不错！不错！但还不够。”王老说：“鬼妞儿，你迈第一步的时候抖你的水袖，随着脚步水袖飘起来，到中间翻起水袖一亮相，多美啊。”经恩师这么一点拨，白娘子那种飘然而至的美和神话的色彩就展现出来了。通过《游湖》这一场戏，我进一步体会到田汉先生所写的白娘子不是要演成一个妖蛇，而是要把她塑造成人。田汉先生笔下的白娘子是反映封建时代妇女争取婚姻自由，拥有美满幸福生活的代表。因此，我体会这第一场戏一定要诗情画意，让观众从心底里认同白娘子和许仙的结合是完美的一桩姻缘。白娘子要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在表演方面，特别是眼神一定要大气、正派、端庄。《游湖》定下了这个人物的调子，后面的戏就非常好演了。
王老对于《白蛇传》中几个人物的处理非常人性化，非常新颖，也非常到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比如《端阳》，原本是许仙受到法海的挑拨，用雄黄酒灌白娘子，让她现了原形。在我们这部《白蛇传》里我们没有这么表现，因为这样表现许仙就不可爱了。我们的处理方式是由于婚后美满的生活，许仙和白娘子相互爱慕，失控而喝了雄黄酒，白娘子才现了原形。这样处理更合理、更细致。还有《盗仙草》这场戏，必须要表现白娘子的勇敢。在武戏方面，李导演不让我们按老套路那样打一套对剑，没有内容、没有主题，也不精彩。这场戏恩师和李导演要求武打要有目的：白娘子不论用多么艰难的方法，拼了命也要盗取仙草；鹤、鹿童子奋力要护草，绝不能让白娘子将仙草盗走。这样就有了目的性，如此一来武打的形体动作和形体语言就比较准确了，戏也就更好看了。一场戏没有技巧就不精彩，没有感情就不感人，有技又有情，戏才精彩动人。这是恩师对我的教导。后来我自己在这方面也不断钻研，明白了许多，感觉京剧就应该技、情、戏紧紧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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