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端午节长庚早早地买好了节礼,他专门挑选了几样曹祥泰的芝麻糕和绿豆糕,还有他媳妇自己包好的粽子,一起拿到堂兄家去过节。还有件令他高兴的事,就是长喜结婚了几年,媳妇一直没怀上,前不久刚添了一个儿子,端午节正好赶上满月,所以长庚与媳妇商量一道过去,既是看看堂兄,也给长喜送一份贺礼。
长庚和媳妇来到堂兄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堂兄的银匠铺子今天也早早地关了门,还未走进门,里面就传来阵阵的欢笑声,几缕青烟从堂兄家里悠然地飘出,还夹杂着烧肉的香味。看见长庚两口子来了,堂兄堂嫂非常高兴,长庚媳妇一进门就抱起刚满月的侄子,使劲亲了两口,拿出一个红包递给长喜的媳妇,大家坐下一起聊起家常来。不一会,饭菜就上齐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堂兄今天买了一瓶陈年的汉汾,兄弟三人都倒上满满一杯。因为长喜的儿子满月,兄弟三个连干了几杯,长喜不胜酒力,喝得满脸通红。但凡兄弟们在一起喝酒,堂兄就会念叨起长庆,今天更是这样,堂兄嘴里反复唠叨着,说要是长庆在这里就好了,如何如何。堂嫂也说,长庆自从闹革命那年出去后,这么多年音讯全无,也不知他现在到底怎样。这话引来了大家的一番嘘唏。长庚在一旁宽慰大家,没事的,大哥是福大命大之人,应该没事的。酒过了三巡,堂兄的谈兴一下子上来了。
“武昌最近发生了一件蛮大的事,到处都在议论咧。”他对着长庚说。
“你是说粮道街的掘金案?”长庚接过话茬。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堂兄和长喜都问,在一旁逗小孩的陈家的三个媳妇也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马应龙药店离事发的地点很近,长庚在那边做事,肯定知道得更多,大家都想听他讲讲这闹得满城风雨的掘金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庚说,这里面故事多,人物也复杂,一时半会讲不完,大家被他这么一说,更想知道个究竟了,都一个劲地催促他快些说。
“这个故事太好玩了。”长庚先卖了一个关子。
“有么事好玩的?说得这样神秘兮兮的。”长喜在一旁说道。
“有么事好玩的?孔庚这个人你们晓不晓得,事情就发生在他家的宅院里,孔庚,晓不晓得这个人?”
“好像是在湖北很有名气的一个人物吧。”堂兄说。
“对,他可是个大人物!国民党元老级的人物,也是咱们的老乡。”
“咱们的老乡,从何说起?”大家瞪大了眼睛。
“他是蕲水县人,是不是咱们的老乡?孔老先生早年留学日本,学的是军事,后来在山西大同当了镇守使,是民国军界的元老,在咱们湖北政界有很大的影响。”
“现在孔庚家里的那个宅子,就是他的部下买来送给他的。”长庚说。
“哦,那这个宅子怎么后来挖出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呢?”堂兄、长喜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长庚端起酒杯与堂兄、长喜碰了一下,抿了一口,慢慢道出了其中的故事。
长庚说,这孔老先生的宅子是他的部下从刘长毛的后人那里买下的。
刘长毛是何许人呢?这家伙本是武昌的一个小商贩,在太平军打到武昌的时候,他加入了太平军,所以后来被称为刘长毛。他随太平军一路东下,沿途抢劫搜刮了不少大户人家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太平军打到南京后,刘长毛一看形势不对,就带着这些财宝投降了清军。
“这家伙倒是挺会见风使舵。”长喜说了一句。大家要长喜别打岔,催促长庚继续讲,长庚又抿了一口酒,接着说:“这刘长毛带着这些金银珠宝回到武昌,买房置地,做起了逍遥自在的大财东。他在汉口买了许多房产,自己就住在现在紧邻着粮道街的尚书巷1号。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哪用得完呢,存在钱庄里也不放心,于是刘长毛在武汉三镇挖了一百零一个地窖,把金银珠宝分别藏在其中。老话说得好,钱财是个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刘长毛临终时要把这些藏宝的地窖告诉他的后人,他一个一个地讲,结果呢,陆陆续续地说出了九十八个,还没说完就断气了。
“还有三个呢?”堂嫂忍不住问道。
“这不义之财终归是守不住的。”堂兄也插了一句。
“大部分的珠宝不是被他的后人得了吗,只是三个地窖没说出地点。”长喜的媳妇说。
“这三个地窖中的一个就在孔庚宅子里面。”长庚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的。”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叹了一声。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长庚接着说:“就在几天前,武汉不是连着下雨吗,紧挨着孔庚家的是一个做首饰的,叫彭幼南。他住在孔庚家旁边的一间平房里。那天还在下雨,孔庚家里正在给他做六十大寿,酒席宴会都在二楼。这隔壁的彭幼南夜晚出去小便,猛然看见孔家院墙有一处坍塌了,雨水夹杂着泥水直往下流,坍塌的地方下陷了一个洞,洞里面隐约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这彭幼南走近一看,我的妈呀,那闪闪发光的是一个个的小银锭。这姓彭的家伙惊得目瞪口呆。”
“他应该告诉隔壁孔庚家里。”堂兄说。
“他要是告诉了就没有后来的掘金案了。”长庚说道。
“后来又怎么样了呢?”大家盯着长庚。
后来这姓彭的家伙动起了歪脑筋,他马上打电话给他在汉口的兄弟,让他约几个信得过的亲戚朋友,带着铲子锄头过来,几个人偷偷溜进孔家的宅院,连夜挖掘,洞底下的金银珠宝越挖越多,快到天亮的时候,挖出的金银珠宝用装肥皂的木箱子满满装了二十多箱。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孔家一点都没察觉到?”长喜问。
“他们家只顾招待客人,加上外面雨下得大,根本听不见。”长庚说道。
“那就这样得手了?”堂嫂也问了一句。
“事情肯定不会这么容易。”
长庚接着说道,后来还有不少的曲折,这彭幼南兄弟一伙人叫了几辆三轮车载着二十几口木箱子一路赶到了汉阳门码头,准备坐轮渡到汉口,结果被刚好在那里执勤的警备司令部的李副官碰见。李副官见这么多的木箱子,这几个人神色也有些慌乱,便上前盘查,得知是从粮道街出来的,就扣下姓彭的这一帮人,给孔家打电话,问孔家是否被盗了。
“这李副官怎么会给孔家打电话呢?难道他知道孔家就在那里?”长喜不解地问道,
“事情就这么巧,李副官也是孔庚的老部下,知道老长官住在粮道街,这么多的箱子从粮道街搬出来,他就怀疑是不是长官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立马就给孔家打了电话。”长庚说。
“真是冤家路窄,那这个姓彭的跑不脱了。”长喜说道。
“他还就是溜了。”长庚说。
就在李副官去打电话的时候,姓彭的见势不妙,拿出重金收买了看守他们的士兵,几个人发疯似的把箱子搬到了曾家巷轮渡码头,过江之后,紧接着,马不停蹄地搭乘招商局的轮船把箱子运到上海的法租界藏了起来。长庚说得绘声绘色,众人听得入了迷。
“那孔家接到李副官的电话后有什么反应?”长喜一个劲地追问。
“这很关键,”长庚接着说。“孔家接到电话后,发现楼下厨房挖出了一个大坑,坑边散落着一地的小银锭,是那个姓彭的来不及装走的,有多少呢,孔家足足装了两箩筐。丢下的都有两筐,挖走的该有多少,孔家心里别提有多难受,马上就向警备司令部报警,控告隔壁彭幼南兄弟盗窃。”现在双方正在打官司。
“那姓彭的肯定打不赢,本身理亏,被盗的人家又是湖北政坛的元老,再怎么也打不赢。”堂兄很肯定地说。
“不一定。”长庚说道。
“这年头的事很难说的,我刚刚听说,这姓彭的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不是装了二十几箱的金银珠宝吗,这家伙拿出五箱金银珠宝在汉口的法院上下打点,到处活动,有钱能使鬼推磨呀。现在警备司令部和汉口法院都收了姓彭的重金贿赂,就敷衍孔家,说证据不足,不能断定这些财宝就是孔家的。”
长庚说,这事很可能不了了之。堂兄倒是另有一番看法,他说这姓彭的即使把官司打赢了,将“偷盗”来的钱财据为己有了,估计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古语说得好,不义之财不能贪。“姓彭的不会有好下场,”堂兄重复着这句话。
说到这里,大家都已酒足饭饱,武昌的掘金案给这个端午节增加了不少的乐趣,大家在谈笑中品味着市井的千姿百态,在茶余酒后感受着这座城市每天上演的精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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