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经典·中国青少年成长文学书系:没有纽扣的红衬衫》:
我和我妹妹喜欢在逛商店的时候聊天。
说实话,平易市的商店不够我们逛的,尽管它有一千七百年历史,地理位置又优于其他城市——离首都比离省城还近。尽管它有明、清两代皇帝的行宫、书院,有军阀时代中西合璧的官邸花园,有近百年历史上的著名学府,算得上是座文化古城,但商店却有限。数得过来的几座商店分布在数得过来的几条街道上,老店大都是一两孔拱形门面,一两级青石台阶,门窗的颜色是黄配蓝。新店虽然门窗宽广,台阶高筑,而门窗的颜色还是黄配蓝。加上老店、新店都挂起清一色的葱绿绸窗帘,叫人觉得又热闹,又单调。几个大而空的商店和我的年龄差不多,都是近三分之一世纪以来的产物。三十年前,这座灰蒙蒙的古城被四周农村紧紧包围着,后来城墙被突破了,才形成了城乡错综的局面。不知怎么的,城墙的突破使我总觉得和我们这一代人的大膨胀有关。现在,穿宽脚裤的青年骑车上班要穿过农村,而驴车又经常在繁华的大街上轧轧前进。冬天,单看自行车后货架上那鼓鼓囊囊的面口袋,就知道要过春节了。这时大小饭馆门前一律是郊区农民的长队,他们买上成百成百的馒头,把能装百八十斤麦子的口袋塞得满满的,然后将它们绑上自行车后货架。这些蒸腾着热气的口袋就开始满街奔跑,在三九寒天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发酵面粉的香甜。而城里人这时正驮着鲜肉、大枣、活鸡、韭黄,从很近的集市上往回返。
如果再花点笔墨来描写我们所在的城市,就该算矗立在人行便道上的“小高炉”了。不过那里面冶炼的已不是理想主义的钢铁,而是实事求是的大众食品——白薯。这些被烤得又烫又软的食品,本应不折不扣地叫作“热狗”.谁知“热狗”一词偏偏早已被外国食品占有,致使我们这种又烫又软的古老食品只是凭着它那出炉后滋滋浸出的糖汁,吸引那些夹着提包出差的外地人了。从冬到春,连续两季,马路边高炉林立。那些戴着白套袖、操着长长火钳的主人,不顾炉里高温扑面,把脸贴近炉口,用火钳将烤软的白薯掐腰夹起,在炉口码成一道半圆形的围墙。他们的脸被炉火烤得通红,眼睛淌着泪花。
现在,由于季节关系,街上不见了小高炉,位置被更富于现代特征的食品代替着。那是什么?我妹妹会告诉你。
“我买膨香酥!”我妹妹望着路边一个戴迈克镜的青年农民说。他推着一辆崭新的“飞鸽加重”,车上是两筐粉黄相间的膨香酥。
这种以玉米面、糖精为原料,经过加热膨胀的新型小食品,由于生产工艺简单,近郊农民早已把它作为生财之道了。目前膨香酥已由蚕豆般大小、塑料袋包装发展到拐棍一般长短。并且,根据儿童喜欢恶作剧的心理,生产者真模仿拐棍的样子,在一端弯个大钩,来进一步满足孩子们的好奇心。我以为十岁以下的孩子举着这样一根越吃越短的拐棍,也许有一番情趣,可我妹妹已经十六岁了。我假装没听见她的话,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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