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勉先生说,“一个人安于现状,却对于为什么安于现状,自己是茫然不知道的,此乃迷的安分”。中年以后,潜心问学,终于从“迷的安分”走到 “智的安分”。平生嗜好读史,常情不自禁,古今切换,或陈年旧事,或大题小作,意在让人看看人性这东西,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中,会有怎样的共性表达,从而展现某些历史的当下意义。
本书是作者读史心得及对近人论著点评的一个集子,多聚焦于皇权的运行机制与影响,尤其是其在某种特定的历史环境中会如何运作;同时对陈垣、陈寅恪、吕思勉等大家治学也作了独到点评;此外,于学术研究之外,还或叙或议地讲些“陈年旧事”。对广大读者具有增长见闻、启发思维的作用。
自序
收在这个集子中的数十篇读书随笔,最早的写于1992年,最晚的写于2016年。最早的那篇《道德的灾变》,是发在上海《青年报》副刊《开卷》版上的。编辑李韧常找陈克艰约稿,与我也渐渐熟悉了。一次与他聊起《万历十五年》这本书,就给他写了这篇稿子。从那时以来,偶尔因编辑约稿,会写一些读书类的随笔。现在,从前后二十多年写的这类文字中,选一些编个集子,又怎么才能起个合适的名呢!
吕思勉先生在一篇名为《论青年的修养和教育问题》的文章中,讲到人的“安分”分为两种。一种是“迷的安分”,一种是“智的安分”。吕先生认为,“一个人安于现状,却对于为什么安于现状,自己是茫然不知道的,此乃迷的安分”。我从上小学,一直到下乡插队,一直就是懵懵懂懂的。插队的时候,人家招工走了,人家把户口迁回家乡了,人家办病退了,人家被推荐上大学,我都视若无睹。自己出身不好,以为一辈子要呆在农村,就连回家探亲也不愿久住。回想起来,那时候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学习,而我却没有。我的很多同事、朋友,都是在“上山下乡”时,开始努力学习的。我却随遇而安,偶尔读书也并不用心。这就是由于这“迷的安分”所致。当然,这样也少了许多烦恼。
1979年,我总算考上了大学。大概由于“出身”不再成为问题,我竟一连三次参加高考。如此屡败而屡战,也要归功于我的“迷”。66年毕业的小学生,中学念了一年半,学的多是领袖语录和大批判文章,却非要考大学不可,不就是由于不再“安分”,而又执“迷”不悟吗!当时哪里知道许多人都在上山下乡时读了那么多的书。知道的话,是绝不敢考大学的。
如今,对于吕先生所说的“智的安分”,我也有些明白了,懂得了先生所谓“从全体中算出自己的分地来”的道理。回想起来,大学毕业后到中学当历史老师,以后读研究生,甚至坐过机关,然后到研究所工作,自己都没有过改行的念头,一门心思要研究历史,也可以说是“智的安分”使然。一样工作需要人去做,自己恰巧做了这工作,又是喜欢的,不就应该一直认真地做下去吗。吕先生说:“学问从来没有替个人打算的,总是替公家打算的。替公家打算,就是所谓仁。所以不仁的人,决不能有所成就。”这样的话,读来让人感到亲切。多少年来,对于读书做学问,自己从未视之为“禄利之途”,也没有另去寻一个“禄利之途”的打算,从来都觉得研究历史,再聪明的人也不至于屈才,再笨的人也会有一点点成就,不也是一种“智的安分”吗。
我研究的是中国古代经济史,读书的范围则更宽泛些。收在这本随笔集里的,有些与经济史还有些关系,更多的则全不相干。它们都是我在“智的安分”中,因现实启发而生出的历史思考。那么,这个集子,就叫它《智的安分》吧。
程念祺
2018年4月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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