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孤独者
他住在我们的对门,是一个好清洁、不爱说话的人,常带着两条狗,主要的乐趣是在于种许多树。……每曰,在一定的时间,他坐在俱乐部花园里,有几分忧郁,有几分厌倦;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吹吹哨子玩。于是一桩奇事发生了:园林里所有的小鸟全高兴地加入了,大家啭着,大家唱着;他走来走去,把他带在口袋里的面包屑给它们撒一些。他全认识:小鸟,两条平静的灵猩,树,就是他所有的朋友了;他用名字来称呼小鸟,当它们在细沙上扑来扑去的时候;很亲爱的他怪这一只昨天没有来,欢迎那一只今天第一次来。等它们都吃完了,慢慢地走开,背后跟着两条沉默的大狗。
他在城里做了许多好事;可是人是又无常又不仁。有一天,因为他们的忘恩负义而厌恶,而气忿,他下乡去了。现在他再也不进城一步,再也不与人来往;他过一种索居的生活,一手经营了、亲自照料着几座茂密的园亭。为的怕这太脆弱,不合他住,他筑了一所小屋在山顶上,预备在那儿等死。
那么你要说了:“这个人用他的全力来厌弃人生。”不,不;这个人并没有失去希望。每日有报纸从城里送给他,我记得。而这些日报正是一线光明,它们作成了一个脆弱的爱结,这个东西就是那些最讨厌人类的人也会保持的,而且因此他们才会在地面上生存呢。
(三)“晚了”
常常地,每逢我回家,碰到家里人都吃完了晚饭已经有一个钟头或是半个钟头了,我就挨骂,因为“H晚了”。在乡下小城里实在有太多的时间,无穷尽的虚曰,大家不知道干什么好,然而,总是晚了。
为什么晚了?凭什么说晚了?我们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实践,用得着计较,一分钟也不放松?有什么隐秘的定数压在我们的头上,使我们不得不一分一秒的数时刻,在这些静止的、灰暗的乡下小城里?我不知道;可是我可以告诉你,这种总是晚了的观念就是我一生中基本的观念;不要笑。如果我回头看看,我可以看出:就因为有这种观念,所以我才有这种不可解的悬虑,这种对于我所不知道的东西的渴望,这种狂热,这种不安定,这种一代代连续下来的东西所给我的牵挂,又可怕又恼人。
且让我问一句,虽然我自己在这一点上并不曾吃过大亏,你可知道虐待小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暴行第一次弄得一个小孩子流眼泪的时候,你就叫他尝到忿怒、悲哀、嫉妒、仇怨以及虚伪的滋味了。而这些眼泪也就永远抹去了他所见到的人生的笑容,渐渐的,无法挽救地融去了那种隐秘的、不可名状的感通,二者间该有这种感通的,既然一方面人家带我们到世上来,一方面我们亲爱的来延续人家的个性、人家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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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上书院去的路
葡萄藤的卷须转黄,灰暗的秋天的黄昏近了,我的忧郁也随着浓了起来,因为我知道已经到上学去的时候了。我第一次作这种旅行才八岁。我们从莫诺瓦乘车往叶克拉,走下山谷来,爬上山头去;我们带着干粮在身边:一张烙饼,几块炸肉片,一些腊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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