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物(卓尔文库)》:
记忆中的算盘
现在还有人用算盘吗?我以为,除了个别的专业财会人员,算盘现在恐怕极少有人再用了。它在人们的生活中基本上已经消失殆尽,很难再看到它的踪影了。可是早在三四十年前,算盘却几乎是每个家庭必不可少的计算工具。
算盘的历史可谓久矣,据说早在汉代就已经出现了。中国人的几个手指头噼里啪啦算了两千多年,都是用的这几个算盘珠子。
算盘的规格,呈长方形,四周以木条为框,内有轴心,俗称“档”,由穿着木珠的小木棍固定。档的上端中间用一根横梁隔开,上端有两个珠子,每一个珠子代表五个数,下端有五个珠子,一个珠子代表一个数,运算时定位后拨动珠子运算,谓之珠算。
珠算运算时配有口诀:“一九得九,二九十八,三九二十七……”俗称“小九九”,便于记忆,运算简便。平时我们说:“这个人心里有个‘小九九’。”那意思就是说这个人工于心计,会算计,不吃亏,多带有贬义。
过去在人们生活中算盘的普及十分广泛,商家核算往来账目,收入支出,赢利亏损,大多离不开算盘。即使是不做买卖的普通人家也几乎每家都有一把算盘,理财算账,家庭收支,水费电费……这么说吧,凡是生活中与计算数字有关的事情大多离不开算盘。
过去,打一手好算盘,曾经是一些买卖人的立业之本、安身之基。听老人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年轻人学做买卖,有两个必要的条件:写一笔好的毛笔字,打一手好的算盘。它们是当年一些火求职谋生的基本条件——就像现在的外语和计算机知识,没有这两样基本技能,年轻人想找一个好职业那是难上加难。
打算盘难不难?当然不难,总共几十个算盘珠子,加减乘除,算法简单,稍加训练很容易掌握。但是世上的好多事都是入门容易,做到精通、极致就困难了,同样是打算盘,“行家一上手,就知有没有”,高下之分,一目了然。
我小的时候,楼上住着一家邻居,男主人号称“算盘王”,当年已经是近六十岁的人了,中等个头,身材粗壮,一头的白发像秋天里的芦花,潇洒飘逸,风度翩翩。他的眼睛大而黑,再戴上一副瓶子底一样的高度白边近视镜,显得眼睛黑亮无比。老人斯文儒雅、老实本分,平时不言不语,与邻里关系和睦。
“文革”初期的某一天,突然院门口开来一辆大卡车,几个身穿军装臂带袖标的红卫兵从楼上大件小件地往外搬东西,成匹的布码成一垛,箱子、柜子、衣服、鞋帽,装了满满一汽车。“算盘王”也被造反派押在车上,头戴纸糊的高帽子,揪斗示众,惨遭凌辱。后来听说,“算盘王”除了姓王,前面之所以还冠以“算盘”两字,是因为他打得一手好算盘,不仅打得快,算得也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曾在一次珠算比赛中拿过大奖,号称全市的三把铁算盘之一。不论他是给自己算,还是帮别人算,总之,这双拨拉算盘珠子的手挣下了不小的家业,从学徒做起,精打细算,苦心经营,渐渐成了几家布匹店的老板。打算盘让他发家致富,改变命运,后来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仅家里的财产被查抄,自己还免不了被打入另册,成了被专政的对象,受了几顿皮肉之苦。我想,那时候,这位资本家身份的老邻居对他酷爱的算盘肯定会深恶痛绝的。
我那年过九旬的舅舅,就是一位打算盘的高手。老人在新中国成立前也曾风光一时,办厂子、开银号,时常用一把算盘加减乘除计算着往来账目,算来算去把家业算大了,也把自己算成了被打倒的剥削阶级之一员。我小的时候就经常看他打算盘,虽然后来财产被没收,一度靠变卖维持生活,终至家徒四壁,家境从小康坠人困顿,可算盘始终是老人的心爱之物。家里凡有计算之事,老人一概使用算盘。舅舅架上老花镜,算盘抓在手里上下一抖,“啪啪”两下,档位上下的珠子归位整好,然后放在桌子上摆好,就听算盘珠子“噼啪”作响,手指头上下齐飞,加减乘除,三下五除二,成千上万的数字立马算得。那运算的速度之快不亚于笔算,得出的结果准确无误,可谓是口到心到,心到手到。你刚说出题目,那算盘上的得数就出来了。看老人家打算盘,那才叫赏心悦目,那才叫痛快淋漓,简直就是一种精神享受。直到前些年,家里放着几个计算器,遇到算什么数的时候,老人还是坚持用算盘。
这些年,曾经风光一时、大显身手的算盘是越来越难见到了。它之所以退出人们的日常生活,我想,是因为遇上了它的天敌一电子计算器。
论体积、重量,论方便、功能,论运算速度、准确度,算盘显然不是计算器的对手。算盘打得再好,也得经过人脑,它和计算器的“电脑”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我第一次见到电子计算器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上中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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