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茂县走了一段时间,部队翻越长征途中的第一座雪山。父亲弄不清山名,我查了资料,这座雪山应该是虹桥山。当时山下还很热,走路都冒汗。连长见父亲瘦弱矮小,怕他上山后扛不住寒冷,在临上山前给他弄了一件大衣,父亲却认为这么热的天哪需要什么大衣哟,根本不相信山上会有多冷,没有要连长给的大衣。连长把大衣给了其他需要照顾的人。上山前,连长、指导员分别做了动员讲话,要求战士们要做好抗严寒的思想准备,要团结互助,一切行动听指挥。上午10点钟左右部队开始上山,起初还不觉得怎么冷,可是越往上走越觉得寒气逼人,路也越来越陡,又溜又滑,路的两边就是陡峭的雪崖,稍不注意就会滚下山崖,掉进雪堆,掉进深渊。一路上,父亲亲眼看见有好多同志掉到崖下被雪堆淹没了,不少马匹也掉下了山崖。到了中午时分,气候突然变化,狂风“呜呜呜”地呼啸着,夹杂着飞扬的雪花铺天盖地向父亲他们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站不稳脚跟。大家冷得浑身哆嗦,都把毯子拿出来披在身上,但也抵不住奇寒的袭击。战友们互相鼓励着,搀扶着,咬着牙关一步一步往上攀,越往上空气越稀薄,父亲感觉喉咙里像堵了一块东西,连气也喘不过来了。山顶上全是厚厚的积雪,白茫茫的一片。到下午三四点钟下山时,父亲和战友们已被冻得身不由己了,上下牙不停地“磕磕”着,手脚不停地发抖,浑身不停地发抖,每一个人都在抖,神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有的同志实在扛不住了,想坐下歇口气,可是坐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见此情况,首长下令大家不准坐,叫一个拉一个快速下山。父亲的连长带头拉着队伍下山,下山后又拉着队伍继续跑,全连战士一个拉一个一直跑了十几里路身上才渐渐暖和过来。这天晚上,来到一个地方,除几间破房子外,啥都没有,炊事班的同志不知在哪弄了一斗麦子,刚下锅,前面集合号吹响了,战士们只好一人舀一碗生麦子出发。大家一路走一路嚼生麦子,嚼得一嘴的白浆浆,碰到小河沟,捧两捧水一喝又继续赶路。
过了这座雪山,部队晓行夜宿、日夜兼程,继续往西向指定地点挺进。当赶到懋功时,红一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的先头部队早于6月14日在懋功会过师了。首长向战士们传达了中央会议精神。父亲听了传达后,晓得了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党中央决定北上抗日,要过水草地,到甘肃、陕西建立革命根据地。
部队在懋功休整了几天,又出发了。前往卓克基、松潘、毛儿盖方向,那一带是半耕半牧的藏人集居地,人烟稀少,粮食匮乏。这时,天气越来越冷,父亲他们都没有御寒的衣服。途中又翻越了一座雪山,这座雪山也很大,上山要走四五个小时,下山要三四个小时。
过了这座雪山,就要过水草地了。父亲及战友们每人准备了7天的干粮,都是些炒胡豆、炒豌豆、炒麦子、炒青稞之类的杂粮。父亲他们过了两次水草地,去的时候走了7天,倒回来时走了3天3夜。
松潘草地位于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连接段,纵横600余里,面积约15200平方千米,海拔在3500米以上。由于排水不良,潴水而成的牛轭湖星罗棋布,并形成大片的沼泽。沼泽就是我们四川人喊的烂包田,其间,盘根错节的水草结络而成片片草甸,覆于沼泽之上。这里无路可循,部队只有在藏族向导的指引下,踏着草甸缓慢前行。人马稍有不慎,将草甸踩穿,便会陷入沼泽,遭遇灭顶之灾。父亲他们连队就有好些战士陷进了沼泽,越陷越深,根本拉不起来,也没有人敢去拉,你去拉连你一起陷进去,曾经有战友试图去拉,结果也陷了进去。眼睁睁地看着战友的头顶渐渐被烂泥淹没,大家都很着急、很难过,但又没有法子帮助战友脱离险境。
水草地气候恶劣,年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下,风雨雪雹来去无常,时而晴空万里、烈日炎炎,时而阴霾蔽日、电闪雷鸣。部队进入水草地后,正是草地的雨季,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终日不停的连绵阴雨,使得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整天整天地只能穿着湿淋淋的衣裤行军。晚上,只有找到有树林子的地方才敢宿营。每到宿营地,父亲他们是多么希望能有一堆火烤烤衣裤、暖暖身子啊,但那只是一种奢望!每个人身上都湿透了,连火种也保存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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