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在天边的彩云》:
坏疽
如果不将这段文字写出来,老是装在心里,我的心永远不会如秋空一样敞亮。
我与世间那根有形的脐带早已剪断,那根无形的脐带还连着。
感恩应该感恩的人,原谅应该原谅的人,交了学费就应该学到经验……并让大家不再交学费,借此认识人心,认识社会,是一种真实的功德。
1996年10月1日放假,我决定买房,把老母亲接到张店,养老送终。刘金果同学开始帮我办手续、搞装修。
1997年6月,老母亲住到张店。正好是大张镇,恰巧是莲池村,恰好有108路公交。
小产权房,省钱。房子四周全是庄稼地,虽然有电,但光亮灰黄。没有取暖设备,零下13摄氏度,空荡荡的房子,就她一人。
冬天到了,我从北京打电话问她,冷不冷,她笑着说新疆来的,不怕冷。后来我才知道,她躲在卧室,一天吃一顿饭,靠着电暖器取暖。
整整三年,她就是这样度过的。
为了给出家的儿子省钱。
一日,同学刘来电说,老太太住院了,空腹血糖14,医生说,如果不住院随时会晕倒。
星期日我急忙赶回去。
她住在博山医院。几个大学同学轮流看望照顾她。
刘同学因为工作调动、搬家等生活事务压力过大,头发掉了鸡蛋大一块,俗称“鬼剃头”。过年时只拿来了一塑料袋蔫苹果。老太太听了别人的闲话,态度冷淡……饭后散步,我开导她:“您住院时,刘老师请假陪护,您要吃茶叶蛋,他跑了几条街,您怎么就忘了?贫以立志,富以养德,我这么多年上学、工作、出家,全靠朋友。好朋友比家人还靠得住。”
逢年过节,我给家母配好药,放在床头,无奈她病情稍有好转就大鱼大肉地吃起来。
我只好三天两头打电话询问病况。她说:宁叫脚下流脓,不叫嘴巴受穷。
五一、十一长假,朋友、佛友们会来看我,我放下包就收拾佛堂,母亲格外兴奋,跑上跑下,在我刚擦干净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串脚印。我说:“我不回来,你半年都不上来上香、搞卫生,我一回来你就跑上跑下。”她用陕西话说:“早晚有一天,让你看不见脚印。”
有一天在饭桌上,她说:“有我在,这房子还有些温气,我要不在了,你进门一开锁,出门锁一把,你就享你的清净吧!”
她的预言全部应验了。
六年后,从大脚趾开始流脓。她坐上了轮椅,地上没有脚印了。
十二年后,她走了,母子的“脐带”随着死神清脆的剪刀声,断了。
这世界上,唯一被我牵挂、牵挂我的人走了。
是人情世事的了断,还是生死的无奈,那一夜,我抑制不住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失声痛哭……
丧事前后,我在佛友、朋友面前表现得很平静……
有大家帮我操办,前后半个月,我没有操多少心。说真的,我也操不起心了。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飘在半空中。
她的脚是从2006年夏天开始出问题的,脚趾甲盖的边上有两个小脓点,我给她清伤换药,还笑着说,像乌龟一样,两个眼。一个月了不仅不见好,而且伤口更深了。我带她到莲池小区医院。一个穿着白大褂五大三粗的中年医生让她烤灯。七天过去,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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