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越铁路:在高原与大海之间》:
随想:当世界已掀起铁轨狂飙的时候
我们应该记住昆明古城最重要的一个时间节点,那是在600多年前,明朝皇帝朱元璋派义子沐英与傅友德将军一起,率30万大军攻占了昆明,征服了云南。那是一段历史的“终点”,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起点”。当时的昆明,在世界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的游记中已是“一座壮丽的大城”,但在正值中年的沐英的眼里,昆明与中原富丽堂皇的城邦相比,简直就是“天荒”,是蛮夷之地,土俗得不堪入目。沐英要做的事是,把那些异类的土屋拆除,把典籍烧掉,重新建造一座干净而坚硬的砖城。他在昆明苦心经营了八年,所使用的“妙方”,是让伟大的汉文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当时,昆明的城门、城楼和街道名称,比如“咸和门”“殷春楼”“丽正门”“眺京楼”“长春街”“太和街”“福照街”等等,都是一个个精美的汉语,都昭示着明朝中央开发边疆的一条伟大的“文化战略”,用他们的儒气、骈文歌赋、琴棋书画、园林和汉语典籍等等,熏染这些粗俗鄙陋的河山,并以卓尔不群的文化品质深刻地改变着这片土地上的子民,让昆明与内地的城市文化一步步“接轨”,以保持着呼吸一样的“同步”发展。可以说,数百年之后,昆明已被彻底改变了,城里逐年堆积起蕴含着汉文明因子的“观念”“故事”“财富”和“风俗”,一天天彰显出这座精美而壮观的汉式城邦的厚重、悠久、光华,同时也日趋保守、彷徨、散淡、阴郁、怪异起来,似乎失去了梦想,失去了动力,似乎再也不会发生如同西方一样的“文艺复兴”。
在清代末年,有一位生于嘉庆六年(1801年)的朱姓老太太,她“娴于诗,工于文,复善书”,活了89岁。她在世时,特别喜欢用赞美的口吻与儿孙们讲述昆明昔日的“繁盛”。她说:“在嘉庆年间,我们朱家是在大西门外靠近三分寺的一条长街上。住的房屋颇宽大,建筑于乾隆初年。屋后有小花园,很雅适。这条街道很长,向北去,即接近麻园。此虽不是一条繁盛街道,可街的两廊却有不少铺户和民居,而且街上如菜市、肉案、酒馆、茶居、饺面馆、甜浆馆等各行俱全。”在她出嫁到南城门外靠近得胜桥竹子巷的蔡家后,花四分银钱乘坐轿子回娘家时,所经过的云津铺、金马坊、碧鸡坊、盐店街、三市街,“都是些繁盛已极的街道,行人时时往来不绝。在冬至后及正月十五后,横过顺城街,从轿窗里望去,只见街之两廊屋檐下,挂满了牛干巴,而且牛腥气充满于轿内,真不知道这条街上的居民,每天要宰杀多少牛来吃……到了大西门外正街,市面上就繁荣了,仅布铺就有七八家。其他行业,无不齐全”。老太太在当时也算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因此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追求“时尚”,所以在她无所不谈的话题中,始终弥漫着“时代气息”。她说:“珠市桥,是一售卖珠宝玉器的市场。在此一市场上,玉器铺只有二三十间,还有腾越(腾冲)客挟些珠玉来,就在此摆摊售卖。有一次,我在一摊子上买了一大块血珀,重四钱五分,才去银八钱。如陪嫁我的一对玉手镯,两只都有着寸半长的一节秧黄翠,而又是绿白分明的老山玉,才去了七两五钱银。我钉帽箍的一颗滚盘珠,只有一粒黄豆大,买时才去银一两八钱。所以有人说,是时的珠玉,直贱似瓦砾。”老太太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对各行各业都充满渴望,对万事万物都牢记于心。她说:昆明“道路宽阔,烟户密集,房屋栉比,楼阁云连,巷道参差,店铺杂错。市面之上,货物山集,行人流水。早有早市,午有午市,夜有夜市。而最热闹、最耐人游乐者是云滓夜市。其售卖之物,可称百样俱全。又是灯光灿烂,烛火摇红,行人扰扰纷纷,必自黄昏达于清旦。”
当时,曾有一个有心人,站在昆明南门,即近日楼下,通过细心观察和统计,留下了这么一组数据:每10分钟,有803个行人,23乘轿子,43只马匹,从南门走过。由此可见,那个时代还没有太多的交通工具,除了步行,就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力车、牛车、马车。那时的人们,与世界,与他人联系的方式,最主要的就是步行,或者还有骑马、坐轿,乘人力车和牛车马车,而骑马、坐轿、乘车,在当时来说,也只能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行走,都离不开轿夫、车夫的脚,离不开牛马的蹄。
人们骑马、坐轿、乘坐畜力车,双脚获得了暂时的解放,享受到的是悠闲的呼吸,放松的身体,颠簸的节律,相互的闲谈,往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速度,过着一种真正的“慢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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