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虎寨受困
郎楠没想到赵东的这个家如此难进，比在易水村的那个家难进百倍千倍。那些来回巡逻的土匪不是很可怕，可怕的是那条狂吠不止的狼青狗。它跳跃着铁青色的身子朝郎楠藏身的地方瓮声瓮气地叫着，拴在它身后的铁链子被抻得呼啦作响，似乎再稍稍用力，铁链子就会被它拉断。但它毫不理会这些，只管支棱着三角形的耳朵大叫着，硕大的尾巴在它身后扫来扫去，扬起许多尘土，三角形的眼睛冒着凶光瞅着郎楠。它一定看到了他，即使有荒草遮蔽。看着狼青狗张着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朝自己示威，郎楠不禁哆嗦了一下。
“猎豹为什么总是叫？”一个身高一米四左右的男孩子撇着脚从虎寨里面走出来，抚了抚油光铮亮的分头，站在门口狐疑地向左右瞅瞅，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被跟踪了？哪个不要命的敢跟踪我？！”他叫赵东，是郎楠要找的人。郎楠此刻真想一步蹿出去，一把揪住赵东，把他头朝下按在地上，让他吞进一把沙土，就像他对付郎棑那样！郎楠跑了三里地来到虎寨，为的就是给郎棑报仇。
赵东和郎楠本来都住在易水村，只是后来赵东搬到虎寨的这个家。赵东是被一个名叫王六的土匪用自行车接回来的，否则，郎楠早给郎棑报仇了，根本不用跑这么远。您别小看这三里地，这是从平原到山区的三里地。易水村在平原，或者说在山脚下的平地上，而虎寨在山区。虎寨背靠雄伟的大山，当地人管这座大山叫虎背山。看到赵东，狼青狗好像受到鼓励一般，更起劲地叫着，手腕粗细的铁链子被牵扯得叮咣作响，尖锐得如同狼牙一般的牙齿在夕阳下闪着白惨惨的光，一摊口水顺着血红的舌头滴落到地上。
叫吧，回头连你一起收拾喽！郎楠心里说。说实话，他真怕狼青狗挣脱铁链冲过来，扑到他身上。郎楠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如果狼青狗直立起来，个头儿要比自己高。从它腿部和臀部的肌肉看，它好像比郎楠的力气大。但是，他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一条狗呀，所以才在心里暗暗地教训它。
兴许赵东嫌狼青狗的叫声太大、频率太快、分贝太高，瞪着它说：“别叫了！烦不烦？你发现有人跟踪我了？”狼青狗的喉咙咕隆着，将没有发出的叫声吞咽下去，眨巴着三角形的眼睛看着赵东，目光中减了一些凶气。赵东抚摸着狼青狗的脑袋。狼青狗发出低低的呻吟，用头蹭着赵东的身子，弓着身子摇晃着尾巴，尾巴不时地打在赵东的身上，好像在为刚才辛苦的狂吠邀功。“好啦，好啦！猎豹，我知道你是好样儿的！爸爸打了山鸡，今晚分你一条鸡腿！”赵东拍打着这条名叫猎豹的狼青狗，极力安慰它。
郎楠蹲在草棵里，眼睛一直盯着赵东，寻找出手时机。这个时候是不能冲过去的，赵东会让这只叫猎豹的狼青狗咬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郎楠想把赵东单独约出来，好好较量一番。他相信，凭自己的力气，教训一下赵东不成问题！郎楠握紧拳头，不错眼珠地盯着赵东和猎豹。
郎楠今年十岁，跟赵东同岁，在同一个班。论个头儿，郎楠高出赵东一条眉毛；论力气，郎楠也不逊于赵东。可是，为什么赵东会欺负郎楠的弟弟郎棑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郎楠已经记不清郎棑被赵东欺负过几次了。有一次，赵东在易水村边将一只蝌蚪放进郎棑的嘴里，并逼迫郎棑咽下。还有一次，赵东将一个羊粪球强行塞进郎棑的嘴里。郎棑为此好几天吃不下饭！赵东难道没把郎楠放在眼里吗？他明明知道郎棑是郎楠的亲弟弟！夕阳的余晖洒在高耸于虎寨门口两侧的虎头上。虎头是用粗大的木头雕刻而成，刀功粗糙，只能揣摩出虎头的形象。寨门也是木头做的，松木，有些老树皮还连在木头上。木制门头的正中是黑色的“虎寨”两个大字，遒劲有力，带着一股杀气。
猎豹跟赵东亲热了一阵之后，又朝郎楠藏身的地方怒吼了两声，是爆发式的两声，然后戛然停住，尾巴朝天翘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郎楠藏身的草丛。赵东伸长脖子皱着眉头看着草丛。郎楠真想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卡住赵东的脖子，喂他一嘴沙土，随即扬长而去。心头的血涌向全身，冲击着郎楠的脑门儿。他欠了欠身子，头顶略高出草丛。
正在这时，一个土匪背着枪走到赵东面前，毕恭毕敬地说：“大少爷，寨主喊你去吃烤山鸡！今天放学早，还想在寨子外面玩会儿？明天我陪你，今天寨主高兴，晚饭开得早！”他讨好地抚摸着赵东的分头。
“闪开！别弄坏我的发型！”赵东仰天瞪着土匪，气鼓鼓地拨拉开土匪的手说，“今天课间，郎楠说我梳的是汉奸头！汉奸头是这个样子吗？我早看他不顺眼。哼！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他弟弟在路边用沙土堆城堡，就抓起一把沙土让他吃了！嗯，给郎棑补补，看他弱得像个瘦猴子！顺便教训一下郎楠，我要让他知道，汉奸头不是随便说的！”
郎楠听了，想起下午课间的时候，自己的确说过赵东的发型像汉奸的。他看过一本连环画，是叔叔给他的。画上的汉奸就梳赵东这样的分头，油光铮亮。自己说的是事实，又没诬陷赵东。即使自己说得不对，他可以找自己算账，凭什么把怒气发泄到弟弟郎棑身上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我家大少爷？！”土匪赔着笑脸对赵东说，“哪天遇见那小子，我把他的头拧下来，给你当足球踢！”
“那倒不必，他是我同学！如果太过分了，老师会干预的！”赵东回答，顺手摸了摸猎豹的耳朵。猎豹欢快地朝赵东摇着尾巴。土匪满不在乎地说：“老师算老几？只要寨主发话，我们平了学校！老师算什么？！”“那……那我就没地方上学了！”赵东马上反对，“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好吧，大少爷。您说怎样就怎样！眼下先去吃饭吧，香喷喷的山鸡就要出锅了，好几只呢！”土匪说着，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赵东望着土匪笑了，撇着外八字朝寨内走去。
“把猎豹牵到屋里，我答应给它一条鸡腿的！”赵东对愣在原地的土匪说。土匪爽快地应着，麻利地解开铁链，牵着狼青狗的项圈颠颠地向里走去。入冬的夕阳溜走的速度极快，几乎就在转眼间，夜幕降临了。郎楠向周围张望着。山冈灰秃秃的，虎背山阴森地高耸着，像是专门吓唬小孩的巨兽。虎寨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回望易水村，夜幕中有点点灯火，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叫。家里人一定焦急地等着自己回家吃饭吧！郎楠猜测着。唉，顾不得那么多，先去虎寨里面看看，说不定今晚就能为郎棑出口恶气呢！
郎楠顺着墙根悄悄溜进虎寨，一直猫着腰贴着高大的院墙走过院子，来到人声嘈杂的房屋前。他摸到窗前的谷仓下，蹲下身子，寻思下一步怎么办。“寨主，今天的山鸡真肥！”一个土匪说。
郎楠听得一清二楚。他站起身贴着窗户，用沾了唾沫的手指捅破窗户纸，看到窗户里面是个小型宴会厅，赵东正坐在大圆桌旁边，大摇大摆地啃着鸡腿，油顺着嘴角流到下巴颏，他也顾不上擦。郎楠吞下一口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他用手按住肚子继续向里看，只见赵东身旁坐着他弟弟赵西，他双手拿着鸡脖子头也不抬地啃着。郎楠看不到刚才说话的土匪。大圆桌周围好像坐满了人。看样子除了赵东的家人，还有几个寨主眼中的土匪红人。“还有比山鸡更肥的事，你们听说了吗？”一个男人说。“没有。”
“土八路在黄土岭打了个大胜仗！哈哈，据说炸死一个日本的大头领！”那个男人说。“谁？”许多声音在问。赵东和赵西都暂时停了嘴，抬头望着说话的人。
“爸爸，打死的日本头领是谁？”赵东问。郎楠弄清楚了，刚才说话的是赵东的爸爸、虎寨的寨主赵山虎。他透过窟窿向里瞅了瞅，看不到赵山虎坐在哪个位置。
“阿部规秀！”赵山虎说。
“啊不龟锈？乌龟不生锈吧？”一个土匪嬉笑着说，
“寨主，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么长，真难记！”
“是阿部规秀！”赵山虎强调说，“阿部规秀是日
本的名将之花，擅长用新战术，是山地作战的专家！”“山地作战的专家被击毙在山地？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赵东插嘴说。“哈哈！东儿厉害！”赵山虎说，“我听一个土八路说的，你们别外传！”“虎父无犬子！”土匪巴结道。
赵东得意地继续啃鸡腿，不时地吧唧嘴，这让郎楠的肚子更饿了。看来今天不能报仇了。郎楠朝寨门望去，只见寨门紧闭。他不晓得什么时候关上的寨门，寨门一旦关上，就不会轻易打开，除非明天天亮之后。难道郎楠会在虎寨受困一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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