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游老人,意指无法普通度日,被迫过着社会底层生活的老年人。
有着平均、稳定收入的工薪阶层和所谓的“白领”劳动者们,也不能例外。在岗位上即便是平均年收入在400万日元(合计约24万元人民币)左右的人群,也有相当大的危险在晚年堕入“下游”。很多人觉得自己在晚年可以像以往一样安心度日,但是现在无法如愿的可能性相当之大。
月薪过万,仍有可能老无所依!晚年生活并不是美好的想象,我们该如何避免老后贫穷?
如果有一天我们无法自食其力,能做什么来扭转局面?
日本作为一个后现代国家的样本,高龄少子化问题已经非常凸显。作者以其常年在公益救助组织一线的经验,搜集了大量的真实案例和数据,分析了下游老人产生的原因、现状、可能采取的救助措施和预防方法。对普通人成功避免老年贫困有十分重要的借鉴价值。
我将从自己的日常工作中摘取几个例子,给读者展现下游老人的实际生活情况。本章基于我在帮扶下游老人的过程中获得的访谈记录构成,诸位读者可以听一听他们从心底发出的真实之声。
生活贫困者的现状
在本章开始前,我想先谈一下个人的问题意识。
“必须让大家都知道下游老人问题”,这种想法是在我的工作过程中产生的。我在过去的12年里,都在咨询援助现场工作,同那些被世人称为生活贫困者的人群面对面交流。干到今天,我已经创立了一个名为“放心PLUS”的NPO(非营利组织)法人团体,每年会接受三百余名生活贫困者的咨询。
前来咨询的人约一半都是有贫困问题的65岁以上的老年人,咨询内容里涵盖了诸如“交不起公寓的租金”“得了病也看不起医生”等各个方面的问题。另外,也有未缴纳护理保险金、健康保险金,以及几天都吃不上饭的人前来咨询。这些人中也不光是领不到退休养老金的,因养老金支付额过少,靠微薄的收入难以生活的也有很多。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无法想象”
前来咨询的人基本都会异口同声地这样低声哀诉:
“自己压根没想到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们耷拉着脑袋平静地说出的这句话有千钧之重。
换句话说,晚年的贫困境地对他们来说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正因如此,他们的应对都为时过晚,等到自己发现这一点时,已经酿成了更为艰难的困境。
不过,我不觉得他们沦为下游老人是什么无法想象的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和很多咨询者谈话后,我感觉到不管他们本人付出了多少努力,还是存在着会让他们掉队到下游的根本缘由。这一点具体在后文阐述。
下游老人是社会本身的产物,摆明了是早有端倪的问题。尽管如此,不知为何,很多人都会抱着“我自己大概不会有事”之类毫无根据的盲目自信。这种个人意识和社会现实的严重脱节是非常危险的,正因如此,绝不能把这个问题当作是别人的问题而不闻不问。
既然如此,我就让实际情况现身说法,介绍一些下游老人真实生活情况的例子。
例1 即便在小吃店打工,也得啃野草充饥的加藤先生
加藤先生(76岁)是一位新潟县出生的男子,在埼玉县一间月租金为35 000日元的公寓里生活。未曾结婚,一辈子单身。
问他为何没结婚,他半开玩笑地说了些“不仅自己不善于和人打交道,脸也长得不端正不是?”之类的话。他在新潟固然有亲戚,但关系已经疏远,并不算亲近。他一脸寂寞地说道:“爹娘还在的时候尚有亲戚往来,如今谁也不来找我”,令我印象深刻。
加藤先生在县内的公立高中毕业以后,曾经入伍自卫队,后来又在饮食店工作,也做过护理工,辗转了好几个职业。他说:“在自卫队里由于被长官欺负所以退伍,体力也差得干不下去,训练很严酷,好几次都累到呕吐。今天要是还那样,身子骨不得散架?但当时这种事情是常有的。”
退伍之后,他被县里的饭馆聘用,正式成为一名厨师。他特别会做中餐,即便到了现在,我每次去家访的时候,他都会高高兴兴地为我做顿饭,还说:“炒了点儿蔬菜,你就吃些吧,味道很好呢。”加藤先生的口头禅是:“再好吃的美食两人分享也比吃独食强”,我常常和他一起吃饭。他做菜好像有自己殚精竭虑搞出来的调味增鲜秘诀,但到今天他也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总之,他在厨师这行干了很长时间。
辞去了厨师的正规工作照料双亲
但是好景不长,他40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重大的转折。正当他盛年之际,父母先后病倒,必须要人护理。
当时,加藤先生和他的双亲异地而居,父亲一边做固定网捕捞业的渔夫,一边照料患有胶原病的母亲。就在这当口,父亲被查出患有肝癌,被告知差不多还能活一年。他的父亲当时才64岁。
对此,加藤先生说道:“那是因为他好酒贪杯,从年轻的时候就和渔协 的人大喝特喝。尽管话是这么说,我也着实体会到了人到该死的时候真的会说死就死。”
加藤先生为了照顾患病的父亲,辞去了在饭馆的正式工作,连带也要照顾母亲。他母亲的病情在父亲去世之前也变得更糟,几乎陷于瘫痪在床的状态。此后,他便陪在母亲身旁,到他母亲过世为止持续照顾了约10年之久。从加藤先生“我是独生子,给父母添了很多麻烦,受了很多照料,所以想和他们共度晚年”这句话里,就能看出他为人之善。他还说:“年轻的时候因为不学好,和朋友打架,闹到了被人报警的地步,于是被双亲狠狠训斥了一顿。即便这样,他们也不嫌弃我,把我养大,我想对他们报恩。”
在父母过世后,50岁的加藤先生就离开了新潟老家,为谋生来到了首都圈。
“离开新潟是很寂寞,但是没有办法。上了50岁,在那会儿的新潟已经没有工作可找了。开始的时候想在县里就业,去了几次公共职业安定所,但安排的工作工钱都很少,无法过日子。卖了老家房子也没得几个钱,真急人。”
之后,他在东京市内以及神奈川县、埼玉县以做护理工为主打零工。65岁后他结束工作,在埼玉县生活。
加藤先生在回顾时说道:“能做夜勤工作的话,护理工的工作还比其他工作赚得多。那会儿还是护理保险搞不搞得起来还没个准的时候(护理保险制度 施行于2000年),经常有人人手不够就找我。尽管我没有护理工资格证,但和自己父母亲年纪相近的主顾一起生活很开心。”或许加藤先生在心理上从那些老人院的主顾身上看到了自己已故双亲的投影。
我没想到养老金会这样少!
因为他有段时间未能缴纳养老金,所以在他到了退休年龄后,每月只能领到区区9万日元左右的厚生养老金。因照顾双亲而离职,缴纳养老金的年份不足,还因为房租低,支付给他的养老金太少,关于这点,加藤先生谈道:
“实在吓了一跳,虽想有个万一,但也没想到养老金少到这个地步。这点钱该怎么过才行呢?一问朋友和熟人,只能领差不多额度的养老金的人还真不少。大家要么靠储蓄、要么打零工、要么就靠儿子生活,但我哪有这样的家人。”
即便是眼下穷到这地步的加藤先生,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有些储蓄的。
“差不多500万日元吧,最初还是觉得凑合能过,但是后面检查出了糖尿病,干护理这行的时候患上的腰痛有时候也疼得让人不能动。开始支付医疗费之后,储蓄也就渐渐见底了。我想身子还能干的时候就干干,但是这岁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喽。”他半带达观的语气如是说。
加藤先生就是由于遇上了这样的困境,在花光了积蓄之后,终于到了生活窘迫的地步。在他前来咨询的时候,他所说的生活惨状实在让我无法忘怀。
“每月收入9万日元,光应付饮食费用、医疗费和租金就够呛了。在养老金支付日前的几天里生活是真叫苦。因为9万日元中有5万日元全付公寓房租了,手头剩下的钱就4万日元,每月4万日元在埼玉县是没法过的。”
“这样也的确是活得辛苦,那你靠什么过日子呢?”我问道。
他小声地吐出一句话:“靠野草。”
“靠野草?”我惊得脖子都伸长了。
“对啊,靠野草。你晓得野蒜么?它是看上去像青葱、藠头的小野草。有一段时间我就拿它做主食,靠吃它活命。艾蒿草啦、蜂斗菜啦、笔头菜啥的我也采些。野草真救了我的命。有时我想若没有这些东西,也许就真饿死了。但季节一变也有采不到这些野草的时候。说来惭愧,这时候我就走到市内,混到专供流浪汉的施粥厂前的队列里排队弄饭吃。”
因为过于饥饿,只能采路边草充饥。这并不是什么距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的国家的故事,也不是只发生在古代日本的陈年旧账。这种事情就真实地发生在今天日本的首都圈里。
之后,我就关于生活费和医疗费不足的问题为加藤先生作了解答,并为他申请了生活保障金。
如今,加藤先生在每月所领9万日元的厚生养老金之外,还能够领到4万日元的生活保障补助不足的部分。医疗费由于从生活保障金中支付,治疗也很顺利。他从交不起房租的公寓中搬了出来,入住了一间低租金的住宅。最初来咨询的时候,尽管他是个1.8米的大个子,体重却只有50公斤,瘦到皮包骨头,在领到生活保障补助5年之后,他的体重恢复到了66公斤。
加藤先生因为生性开朗,或许还能撑过扒野草充饥的生活。但是,储蓄一旦见了底,有的人被迫流离失所,有的人会因为偷窃被关到监狱里,有的人会想自杀,这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实际上即便是加藤先生也这样说过:
“如果求助这事晚了几个月,恐怕我就死了,给饿死了。因为营养是有卡路里这一说的吧,按照那个标准,每天吃下去的完全不够,完全不够啊,这样痩下去总会死的。”
另外,关于生活保障制度,他也说道:“我算领了养老金的,即便是领了养老金,也完全不知道还有生活保障这么一回事。”
不只是加藤先生,很多下游老人都没有获得过正确的信息,在很多情况下孤立无援,难以向他人求助。最后,我对加藤先生提了一个率直的问题。
“有一种说法叫‘下游老人’,加藤先生您觉得自己算下游吗?”
我刚问罢,加藤先生就立即回答道:
“肯定是下游喽,这个情况怎么会是什么中游、上游,现在满世界都是我这样的老头子啊。”
例2 支撑着抑郁症女儿的永田(化名)夫妻
永田先生(77岁)和妻子(74岁)是和独女(48岁)共同生活的。老两口都是埼玉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是青梅竹马,他们20岁左右就结了婚。
他说道:“靠着当年经济高速增长,我当上了做金属模具的工匠,在町内的工厂做事。虽然工资不高,但也挣来了自己的房子,还生了女儿,过得很幸福。”
打那时起,永田先生到退休为止,一直在县里的一家小型町内工厂努力工作。
“我本事还可以,还被埼玉县知事表彰过,想来那一段经济高速增长也是靠咱们在背后顶着,今天塑料模具泛滥,过去如果没有咱们的金属加工技术,建筑业之类的也寸步难行。”永田先生这样自豪地评价自己的工作。
那个时候,来自大企业的外包乃至二次外包的业务很多,工资却很少。尽管这样,大家互帮互助,固然没几个钱,生活倒也不算艰辛。但是,最大的问题却不在他自己身上。
“女儿因为在中学的时候被人欺负,休学了。之后,我拼命地在生活和学习上帮她,虽然总算让她从短期大学 毕业了,但是直到今天她都在和抑郁症做斗争。这个抑郁症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结果,女儿在短期大学毕业以后到现在的三十多年里,因为患病从未工作过,一直靠夫妻俩承担养育费和生活费。
现在,永田先生卖掉了在埼玉县里长住的一座单幢楼,住进了民间出租公寓,租金大概9万日元,在那里三人相依为命。最大的烦恼就是女儿的今后,以及三人的生活费。
“女儿没法工作,以往倒能一直照顾她的生活,今后能不能这样就不知道了,我想自己恐怕也没这余力了。”永田先生并不掩饰他的焦虑。
目录:
前 言
第一章 “下游老人”是什么
第二章 “下游老人”的现实
第三章 任何人都有可能沦为“下游老人” ——从“普通”走向“下游”的典型模式
第四章 “努力论”和“自我责任论”将人压垮
第五章 制度疲劳催生“下游老人”——依赖于个人的政府
第六章 从现在起学习自我保护——怎样才能迎来安逸的晚年
第七章 为了防止全民晚年总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