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浮云·雪地沉冤/民国通俗小说典藏文库·冯玉奇卷》:
第一回 名园留芳影两小无猜
和煦的阳光照耀在一条富有诗情画意的、挺直的环龙路上,两旁树上嫩绿色的树叶儿更显出它的幽静美丽的姿态。到处都是和暖的生气,蓬勃的景象,显然春天是已经降临在人间了,尤其是青年的人们,感觉到这是一个多么使人愉快的季节啊!
因为今天是星期日,所以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的,拥挤得了不得,尤其是戏院里、公园内,更充满了比往日还多的游客。年轻的“他”和“她”含了春风得意、甜情蜜意的浅笑,正是他们总动员的当儿了。
在复兴公司的大门口站着一个青年,他穿了一套灰色哔叽的西装,在肩头上还背了一架镜箱。他那张英俊的脸蛋上露了一丝和蔼的笑容,他的头发是亮得光可鉴人,倒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经过了很细心的修饰。
时间是无情地不知不觉地溜了过去,而这个青年还是呆呆地站着,两眼只是望着前面呆呆地出神,他的态度由安闲而转变焦急了,同时脸上的一丝微笑却也已经变成了愁眉不展。他眼瞧着前面一对一对男女情侣手挽着手,满面春风地低语着、微笑着,向着公园门内走了进去,使他想到了还未到来的她,一时真觉得有些羡慕。这个青年姓田名云侠,今天才只有二十一岁,还在华光大学念书。因了今天是星期日,所以他约了他的女友杜毓英,也可以说是情人,预备在公园拍小照游玩,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也是不来,所以使他不免有些失望。其实等人本来是一件心焦的事情,何况所等的又是他所心爱的情人呢。
大凡一个青年与一个刚相识的异性发生了一些好感之后,就觉得最好立刻知道对方的性情,并家庭间一切的状况,能做更进一步·的认识。这个田云侠就是上面所说的这一类典型。此刻他因了心中焦急的缘故,所以根本没有注意时间究竟已是过去了多少时刻,偶然地向自己手腕上那只手表望了一眼,一时连自己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他瞧了手表之后,这才知道时候是离开约会尚有十分钟。因为当初原对她说定的是二时正在公园门口等候,此刻表上的长针不是还只有指在那十时的字母上吗?于是在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刚才收敛的笑容,他依然展开了十分的希望,挺直了自己的胸部,表示非常骄傲的神气。但想想自己那种急于要和她见面的心理,觉得不免真也有些痴得可怜,好像对于这个约会,比接洽一件什么赚大钱的生意还要紧十分,所以在宿舍中吃了中饭,便急急地赶了来。也没有仔细瞧瞧是什么时候,害得自己在公园门口白白地等着干急,真也糊涂得透顶的了,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好笑。但换句话说,不也是为了对她有着一种特别好感吗?可是她到底比我聪明,姗姗来迟。假使她要迟到一分钟的话,我一定要罚她呢!云侠暗暗地思量了一会儿,忽然心中又想:她这个姑娘虽然生得非常美丽,但她像玫瑰花朵儿般生长了刺,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等一会儿与她见面时候,我和她谈话中倒要留心一些,不要太欢喜得显形于色。把什么话都嚷了出来,那么和她见面第一句说的话该是说些什么,接着第二句、第二三句以至告别的时候说些什么,他已经是都考虑到了。其实这个考虑原是多余的事,因为今天约会并非是谈判什么条件,那么需要把要紧的话在肚子中打一个草稿,不至于有吃亏的地方,但今天约会根本是一同游春,见面时要说的话当然随时都有变化。这也可见一个初恋的少年,对一个女朋友热情到这一份样儿的地步。
“云侠,你已等候好久了吧?啊,真对不起!”
“不,我也刚到了不多一会儿。毓英,你也没有来迟……多少时候。”
因为云侠只管低了头思虑着,所以对于四周的一切倒反而没有像刚才那样注意了。此刻忽然耳旁听见有人在招呼他,抬头一见,正是他所渴望的心上人,在他的心中这就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连忙含笑向她回答着。虽然自己是的确足足已等了一个钟点,在她未到之前,心中很有埋怨她几句的意思,但此刻见了她人之后,也不知为什么,竟鼓不起一点儿勇气,所以说到末了一句的时候,又觉得说不上去了。这大半还是为了尊重女权的缘故,以为男女约会总应该是男的先等女的,女的迟到了一点,这好像也是应该的事情。所以他把要埋怨出来的话,立刻又缩了进去,而且连忙急中生智地转变着说了一句“没有多少时候”。毓英当然不知道他肚子里有这许多思想,遂含笑点点头,两人边说边走地已走进了公园。
今天毓英似乎是显得特别高兴,她打扮得好像四月里的蔷薇花一般娇艳。她那婀娜苗条的身段,更衬托出她的亭亭玉立的风姿。在她笑盈盈的脸蛋儿上,时常可以见到有两个深深的惹人爱怜的酒窝儿,乌溜溜的眸珠水盈盈地老是望着云侠,逗着有意无意的甜笑。
“云侠,你带了镜箱,是不是预备给我拍照吗?”
毓英在偶然转眼瞥见了云侠肩头上所带着的镜箱,她不禁乐得把身子跳了一跳,显得仿佛是小鸟依人那么天真可爱。
“傻孩子,我带了镜箱,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预备给你拍照来的。现在你可又快乐了?”
“嗯,我不依,老是动不动就叫人家傻孩子。看你那种老气横秋的样子,好像已经有了七八十岁的模样,那才叫人听了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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