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心/启真·闲读馆》:
我担下了每天早晨的散步任务,傍晚那一趟则由次女沙良子负责。每年刚入冬那会儿,天会黑得很早,冬季的散步时间格外令人挂心。
而小竹开始接受训练,正是那会儿的事。训练的责任人是沙良子。但那时她还是中学生,既无驾照也无经济来源,所以不论是带小竹去训练教室,还是掏钱请人送它去,自然都是我的事。还有早上的散步、全天的喂食、生活中点点滴滴的训练,也都归我管。
小竹去的是接待警犬的正规训练所。由于德牧具有攻击倾向,所以小竹必须接受彻底的驯服训练,以及抑制攻击性的攻击训练。因此,我和沙良子不敢怠工,坚持每周六带小竹去训练教室,还参加过几次托管训练。刚开始的时候,小竹无法听从“待在那里(stay)”的指令,每每沙良子转过身时它便站立起来,若被人呼唤就抗命逃走,躲到我身后,甚至有时逃回车子里。“小竹一点儿也不听话,我看它是到青春期了!”曾有好几次,自己也正值青春期的沙良子哭着说。当小竹能做到“stay”后,又接受了一系列更为高阶的训练项目,例如恐吓坏人(身穿防护服的训练师)、追逐坏人、在沙良子一声令下后发起进攻或停止攻击等等。
每当有客人来访,恐吓训练便会显现其成果,而袭击训练也确有那么一回发挥了作用。一次和沙良子散步时,小竹咬住了一个盘问沙良子的公园警备员。我作为监护人出面向对方赔礼道歉,对方却语无伦次、闪烁其词。事后从沙良子那里了解了原委,原来那个警备员滥用职权,专门骚扰、纠缠、弄哭只身行走的少女。为此大家都夸小竹真棒,保护了沙良子。
还有一次,家里房子改建的时候,有个手握长尺的电工师傅被小竹咬了。在小竹眼里,电工是“陌生男子”,是“持有武器的人”,是“入侵者”,是一个如同教科书标准般的坏人。于是所有人都觉得情有可原(电工师傅也是个养狗之人),便既往不咎了。
那时小竹身强力壮,无所不能。跟着我,它都是去公园散步的,可一旦交到沙良子和小留手里,这两人便会骑上踏板摩托,拖着小竹从坡道上往下滑,把它整得可惨了。看来小竹也有许多痛并快乐着的回忆。
有时候,沙良子和小留的伙伴们会加入散步的行列。每当这种时候,潜伏在小竹体内生生世世的犬心便会浮上心头,催促它围着女生的小团体跑来跑去打转转。一旦发现哪个孩子离群了,它总想凑过去,把她“赶”回到队里。一个,两个,三个,据说还能听到它犹如点数的叫声。一个,两个,三个,唉——又少了一个!
想要维持群体也罢,想要确定数目也罢,这些都是小竹生为牧羊犬的犬心。相传这一血统,由德国本地原有的牧羊犬和混有欧洲狼血统的狗杂交而成,在19世纪末的时候稳定下来。由此繁育的德国牧羊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曾被军方征用,从此其卓越的能力在世界范围内备受瞩目。但不知为何,在英国它们却被称为阿尔萨斯犬,而并非德国牧羊犬。
有关狗的书在描写德牧时说它们强壮有力,聪明忠诚,训练有素,守备亦是无懈可击,宛如能打出本垒打的殿堂级选手。若谈起和德牧共同生活的感想,我只能说,和书中写的一字不差!论能力,我之前养过的各种小型犬、柴犬、斯皮兹犬的杂种犬远远不是德牧的对手。德牧总能令你惊讶不已。德牧对食物和散步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除此之外,和它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好像家里多了一个人。看到进入中年后小竹一脸忧郁地睡在犬卧上,从一旁经过的家人和朋友们总悄悄对我说:“给它吃点抗抑郁药不好吗?”真是越活越“人精”了!它步人老年后却脱下了一身的忧郁,仿佛终于割舍掉了什么。我母亲年轻时也是个攻击性极强且郁郁寡欢的人,当她年老体衰住进医院,整天卧床不起,郁病反倒不治而愈(手脚麻痹后抑郁曾一度加深,但不久便克服了)。她成了一位开朗祥和的老太太,直至生命终了。也许世事尽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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