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 章 |
迟秦失联了
失去迟秦的消息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之前，迟秦打来电话，说接下来的行程，他要到河北的一个矿区参观，可能会有手机信号不好的时候，如若联系不上，不要着急和担心。
之后，迟秦便发来一条彩信。相片里，两排规矩挺拔在乡级公路两旁的白杨，像两列哨兵一样守卫着远处的村庄。可是，看到相片的林菲，却仿若看到迟秦就站在路的侧旁，正用手撑在前额望向远方。油绿洁净的白杨叶子，虽说在头顶替他遮挡着太阳的光辉，可还是有顺着叶隙洒落下来的斑驳影子，在迟秦的脸上形成一层浅黄色的光晕。
这样的光晕，让林菲陷入无尽想象，她的心在瞬间颤抖跳动。她希望自己能是那些追随着迟秦身影的阳光。不，只是一片绿叶便好了，从树上飘下来的绿叶，打几个旋，便刚好能落到迟秦的胸前。
林菲将相片存到手机相簿，嘴角上翘。
是的，她那不再年轻和光滑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抹笑容。
这是处于阴暗情绪和灰暗日子里的她，唯一的一次笑容—迟秦带来的笑容。
之后的两天，林菲给迟秦发去六条短信，可是，仍没有收到迟秦的任何回复。
那条彩信之后，林菲再也联系不到他，无论她多么努力地去拨打那串熟悉的号码，迟秦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了一般。那一刻，林菲悲哀地发现，除了那串号码，她与迟秦再无任何实质的交集，哪怕曾经有过一夜欢愉，哪怕曾经彻夜畅聊。
这一天的下午，在无数次拨打迟秦的电话无果之后，林菲疲惫地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滂沱了一整天的大雨还没有消停的迹象，就像要将整个天地全都淹没了才肯罢休似的。
莫非矿区也降了暴雨，所以，迟秦被困在了路上？
或是……
林菲的心一慌，不好的念想便蹿出来强占了她的全部思维。
但她马上便命令自己甩掉这些无稽之念！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迟秦是去矿区，他不是也嘱咐过会有信号不好的时候吗？如果他到了信号畅通的地方，一定会第一时间打来电话报平安的。他一切都会好好的，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可是，这都过去了整整两天，他为什么还不打电话给她？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样想着的林菲，就那样一直躺在床上，颓废而没有丝毫生气。冰冷的雨水依然在不停地敲打着空调的外机，在“砰砰”的节奏中，将周围的世界带入一片黑暗。
此时的林菲，再次感觉到身上的那些不对劲，胸发紧，腰也是酸得要命，紧胀而酸疼的乳房提醒着她，那个日子又要来了。一想到十天前和迟秦的那一夜欢愉是安全的，被丈夫陈家声凌辱的那一夜，也没有酿出苦果，本该高兴的林菲，却不禁鼻头一酸，心情顿时灰暗下来。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的她，眼泪悄无声息地就滚落了满脸。
雨声渐小的时候，林菲打开了台灯，看看表，已是晚上十点半，腰酸得更加厉害，胃也有些隐隐地要痛起来。林菲知道，一天滴米未进让她有些虚脱。她决定对自己好一点，于是挣扎着爬起来，将自己晃进了厨房。
女儿米米最近依然住在母亲家，每天都被外婆蒋玥直接从学校接走。外婆就一个人，米米也喜欢和外婆在一起。
林菲想到女儿和母亲，原来灰暗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的明朗。可是，转念之间又想到了迟秦的失联，她的心里陡然又生出了无尽的孤单。
晃进厨房的林菲，将冰箱的门拉开。
撞进眼里的，先是一捆耷拉着脑袋的菠菜，菜叶已经卷成一团，毫无生机可言，还隐隐露出黄色的皱边，就像一张被风化了的纸一般，似乎只需一个轻轻的触碰，便会瞬间支离破碎；旁边的塑料袋里，是被折成两截的芹菜，因为袋子是系着的，芹菜的根茎因为水分和氧气的缺失，已经近乎干涸，却依然直棱棱地戳在袋身上，而芹菜叶已从油绿变成了黄绿，就好像从春天一跨步便到了深秋似的；在上面的隔层里，那袋馒头打眼一瞅已经起了星星霉点；还有很久之前从饭店打包回来的蒜瓣羊肉，横在保鲜盒里，但林菲知道，肯定已经不新鲜了。
看着这衰败的一切，她突然便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像赌气似的，她将冰箱门使劲一关。谁知，用力过猛，头一下子便有些发晕，眼前冒出黑云，赶紧往旁边伸手扶到厨房门上，半天才将心神稳住。
她自嘲地笑了笑，嘴里嘀咕着：“林菲啊林菲，你可真行，日子都能过成这副德行。”
林菲决定，继续回床上去睡觉。
这样的雨夜，林菲独自一个人蜷缩在双人床上，她和米米一起睡了9年的双人床。白天睡得太多了，睡是睡不着了，躺了大约半个小时，她便干脆坐起身来。起身时，又感到了一阵晕眩。林菲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有些发烫。“应该不是发烧。”她自我安慰。
这套二居室的主卧室，是自从和丈夫陈家声分床以来，林菲和女儿米米一直住的大卧室，陈家声则始终自觉地睡在小卧室。
房间差不多有20多平方米，靠墙摆了一组衣柜，靠窗摆了米米的书桌和书柜，除此，便是这张偌大的双人床。此刻，房间里的一切在台灯朦胧光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地安详沉静。是林菲喜欢的安详沉静。
规矩的房间布置之余，其实还是有吸引人眼球的装饰，那便是床头正上方那幅35寸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林菲身着飘逸的白色雪纺礼服，印染着紫色大花，陈家声的礼服则选用了通身的白色。照片中的场景是在一片紫色的薰衣草园，林菲一脸的羞涩尽染在陈家声的胸前，就像诗中写的那样：“那一低头的温柔，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此刻，靠在床头的林菲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使劲搓了一下，深呼一口气。目光一闪中，她突然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又将眼睛使劲往大睁了睁。天呢，在天花板的角落里，竟然趴着一只睡熟了的苍蝇。那憨头憨脸的睡样！
还不等林菲出声感慨，她目光一移，竟然看到墙角不知什么时候还挂上了一层又一层薄薄的蜘蛛网。都说蜘蛛是蚊子、苍蝇的大敌，可是，在林菲的屋顶，它们竟然相安无事地互相存在着。
从失去迟秦消息之后生出的那些不安和焦躁，就在那个颓废的墙景面前，终于排山倒海地变成了疼痛。她突然号啕大哭，眼泪四散奔涌。
可是，片刻之后，哭声突然戛然而止。因为她已经迅速起身跳下床，身体里就好像一下子涌进了无数的力量，冲进卫生间，将放在门后的扫把紧紧地握到了手里，同时快步返回卧室。扫把在林菲的挥动下，先是垂直于墙面，从蜘蛛网的下部紧贴着墙壁，自下而上，终于在最后一刻，林菲手腕一横，蛛网连同蜘蛛一起被她扫了下来。没有伤到蜘蛛，但惊飞了苍蝇。
林菲将扫把放回原处，准备转身回卧室。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到了卫生间的镜子。她止步转身，瞪大眼睛去瞧镜子里的自己。她有些不敢相信，只是一天的工夫，她竟然面目枯萎到这个样子，就像刚刚冰箱里的那些菜，耷拉着脑袋，一副不忍也不堪相认的模样。
一直以来，林菲都想做一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女人，没有过分的醉人与香甜，女人的淡然，可将那样的情感变得经久。可是，那一刻对着镜子使劲看的林菲，突然明白，那些清香在无情的生活面前，其实已经只剩索然无味。陈家声不是也说了，她活得太自以为是，她其实既不懂情趣，人又无趣。
想到这儿，对着镜子的林菲，在这个寂寞的空间里的林菲，心头一酸，眼泪第二次喷涌而出。
都说一个人在大哭和大笑时的表情是一样的。哭着哭着的林菲，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在笑。也是，生活啊，哭和笑究竟有多大的区别！
此刻，在迟秦失联的雨夜，林菲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镜子里的她，在对自己笑，笑肌在脸上来回蹿动，可是，脸依然僵硬，眼里也是冰冰凉凉的陌生。卫生间马桶和浴盆中间半开着的水帘，像一个另类的灵幡，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散发出令人不愉快的压抑气氛。林菲一会儿感到寒冷，一会儿却又觉得心在去往爆裂的路途中还慷慨地给了她一丝丝的温存。
生活真像张光盘，光驱读到哪儿，人生的电影便要演到哪儿。可是，也有可能演成林菲此刻的这个样子，光盘扭曲变形，只能扔进垃圾筒。
也好，那样便跳出了这个混乱的圈子。林菲这样安慰自己。
即使如此，现在的她，也必须面对这已经混乱了的一切。
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早上醒来时，雨已经完全停了。林菲来到阳台，努力呼吸了一下雨后的新鲜空气。憋闷在心里一天一晚的郁气，似乎就在这样的吐纳中，因为有了饱满氧气的注入，而一下子又重回了人间。
林菲跟自己赌气，不再给迟秦打电话了。如果他没有事，自然应该向她报平安。如果他故意不报，那么，林菲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那万一他摊上了大事，那么，就算林菲打通电话，又如何让对方向自己解释？以什么身份解释？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这样心绪难安、悲苦压抑，迟秦知道后肯定会心疼。因为迟秦爱她。
早上的林菲和独陷在幻想里的林菲，已经有了迥然差别，那些理智好像在经过近乎二十四小时的逃离之后，又重回她的身体。
林菲决定做饭喂饱自己。即使生活一片混乱，她还是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心里这样想，脚步还没有移开，搁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却突然惊跳起来。
啊！是迟秦吗？
林菲脚下一晃，人已经冲到了床前，手机被她一下子攥到了手心。
唉，不是迟秦！
林菲的心就在那一刻又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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