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文庙这边用不着这么多人,只来了五个。
一个秦顺福,一个赵友生,一个刘敬洲,一个盛喜,加上一个司号长四十多的郑长禄。都是单身。住在大门两边传达室里。五个人来自河南山东山西那边。这么远道来集美做什么?又不是教员专家。
原来他们都是一九三三年陈铭枢、蔡廷锴、蒋光鼐十九路军的老袍泽。历史把他们称做“被辜负的义军”,留下许多星散在福建各地的故事和这些活生生难以回乡的外省人。
他们的生活举止一直保持当年部队的严肃风格。四个人早晚轮流值班巡逻。号长按时肃立在大成殿左侧司号,铜扣擦得闪亮,挺胸亮脖,号音高昂——号音让人想起宋朝陈亮、岳飞的词;想起他的十九路军,想起他年轻时在战场上吹冲锋号的雄姿。这都是曾经有过的真事。
现在,他就立正在那里吹他的集合号。
忽然一个四十八组的学生蔡金火在郑长禄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记。郑长禄不为所动,继续把号吹完,卸下号嘴甩掉口水装回号上,然后一阵风去追蔡金火。追到操场上,人丛中找到他,迎面就是两耳巴,骂了几句粗话,转身回传达室去了。
蔡金火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大家不晓得怎么一回事?
后来,听说郑长禄到陈村牧校长办公室报告:“我打了四十八组蔡金火两耳巴,你说怎么办?要在当年部队上,我一早毙了他!”
郑长禄把这事情看得很严重。
校长在校务会上一说,大家也觉得这事情不小。纪念周上校长对全体学生讲明了司号尊严的道理之后,宣布记蔡金火同学小过一次。不提郑长禄打耳巴对不对的事。郑长禄按时吹他的号。立正,不苟言笑。兵和兵不一样,新兵和老兵不一样,当过兵的人一眼也看得出来。这五个兵跟学生保持着一种好奇的距离,一直受到尊重。
蔡金火这个人你说他坏其实也坏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身上任何一种律动都让人讨嫌。比方大家到照相馆取回各人的相片静静互相观摩的时候,他总要插进来瞎混一气。在相片背后乱七八糟地胡写。将互赠题字的“学兄”改成“学姐”,“学弟”改成“学妹”,让人找回照片之后尴尬不堪之至。尤贤也讨厌他;他不敢惹尤贤。同学曾经尝试鼓励尤贤治他,叫做“以毒攻毒”。
有天半夜尤贤从床上蹦起来大叫,手电一照床垫被窝里爬满臭虫,咬得全身肿。留下一个装臭虫的信封,上写“尤贤学兄笑纳”六个大字。序子睡上铺,也忙着捡拾被窝床垫枕头,也抓到不少臭虫,弄得一夜也没睡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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