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里没有给旅客住宿的房间,我们就被领到了一间烟雾弥 漫的石头房子里过夜。我邀请我的旅伴一起喝茶,因为我随身带 了一把铁皮茶壶,这是我在高加索旅行期间唯一的享受。这间石头房子的一边紧挨着岩壁,门前有三级又湿又滑的台 阶。我摸索着走进去,却撞在一头母牛身上(这里的人把牲口栏当 作下房)。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羊在咩咩叫掺杂着狗吠。幸好有 一点艨胧的光在一边闪了一下,让我找到了一个类似门的窟窿。一走进去,我的眼前便展现了一幅有趣的画面:一间宽敞的石头屋 子,两根已经熏黑了的柱子支撑着屋顶,屋里挤满了人。屋子中 央,就地生起的火堆正噼啪作响,寒风把腾腾的黑烟从屋顶上的窟 窿倒灌进来,整个屋子里浓烟滚滚,使我好一阵子看不清周围情 况。火堆旁坐着两个老太婆、好几个小孩和一个瘦削的格鲁吉亚 人,全都衣衫褴褛。别无选择,我们也只好在这火堆旁坐下,抽起 烟斗.不一会儿茶壶便亲切地发出滋滋的响声。“这些入真可怜!”我指着那些脏兮兮的房东对上尉说,他们都 呆头呆脑地望着我们,一声不响。“全是蠢蛋,”他回答说,“您信不信,他们什么也不会做,毫无 教养!就拿我们那些卡巴尔达人或者车臣人来说吧,虽然是强盗 或者穷光蛋,至少敢作敢为,可是这些人呢,他们对武器毫无兴趣,你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看不到一把像样的短剑。真是十足的奥赛 梯人!” “您在车臣呆了很久吗?” “是啊,有十多个年头了,我带着一个连驻扎在那儿的要塞里,就在卡曼尼博罗德附近,您知道那地方吗?” “听说过。” “唉,老兄,那帮匪徒真是把我们折腾得筋疲力尽;谢天谢地,如今总算太平多了。可是当年那些时候,你只要离开要塞的围墙 一百步,就会有个头发蓬乱的恶鬼在那儿守着你,你一不留神,不 是被一个套索套住脖子,就是被一颗子弹打进脑勺。他们可是真 有本事的!……” “您大概有过不少惊险的经历?”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向上尉 问道。“怎么没有!那是常有的事……” 他捻了捻左边的胡须,垂下头沉思起来。我真想从他嘴里听 到些故事——几乎外出旅行和搞写作的人都有这种愿望。这时茶 烧好了,我从皮箱里拿出两个旅行中用的杯子,斟满茶,放了一杯 在他面前。他酌了一口,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啊,经常有 啊!,’这声感叹给了我莫大的希望。我知道,在高加索待久了的人 都爱说话,讲故事;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有的人带着一个连在 穷乡僻壤里一待就是五年,而且在这五年里不会有一个人跟他说 过一句“您好”(司务长总是说“祝您健康”)。可是,要真正聊起来 也是有话可说的,因为周围的人个个又粗野又好奇,天天都有可能 遇到危险,也经常会发生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因此你会不由自主 地惋惜,这里的奇闻轶事被记载下来的太少了。“您不要加点朗姆酒吗?”我对这位同伴说,“我这有第弗里斯 的白朗姆酒。这会儿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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