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社区工作者丁浩爬上七楼,气喘吁吁地敲门。
过了许久,一个瘦瘦的老头儿出现在门口,用一种很偏执的眼神警惕地打量着丁浩。
丁浩满脸堆笑地道:“老人家,我是社区来为你办理低保发放救济款的,麻烦把身份证、低保证还有存折交给我。”
老头儿冷笑:“社区的了不起么?你是来骗我钱的吧?”说着,抓起一只不知什么朝代的净瓶,狠狠向丁浩的后脑勺砸去……
在医院,丁浩拉着社区牛主任的手说:“牛主任……他……他这样打我,要……要追究他的责任啊。”
牛主任面有难色地道:“丁浩同志,他……他是疯子啊,打死人都不偿命,这事比较难办……不过,你好好休息,社区工作你不必挂心,我们还会来看你的。”
就这样,牛主任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丁浩看着窗外,夕阳西下,一阵倦意渐渐袭来。丁浩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浩儿……浩儿……呜呜呜,都是娘的错,你根本不该……不该投生到这个世上啊……这辈子苦了你,你来世找个好人家,可莫要再受这样的委屈……”
只听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哭泣声,丁浩躺在床上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记得一些事又不记得一些事……”
残阳夕照,把屋里的景色映得有些昏黄。
自己仰面躺在榻上,一睁眼就看到头顶的房梁,粗大的圆木,两边是一根根像肋骨似的檩木,连承尘都没有。
缓缓扭头望去,门栏窗棂,古色古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一个淡青衣衫的女子正扑在他的身上哀哀痛哭,胸前被她濡湿了一大片,可是因为她俯着身子,只能看见她一头乌油油的头发,却看不清她的面貌。
他是丁家的人,叫丁浩。丁家是霸州一带最大的地主,家有良田万顷,家主丁庭训是当地有名的乡绅。
由于丁氏家有米粮百万石,又地处西北,向来以对边军售卖军粮为主,不但财大气粗,势力更是雄厚,是霸州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户。
丁浩的母亲本是丁家的一个婢女,丁老太爷有一次酒后乱性占有了她,生下了丁浩。
在那个时代,妾的儿子地位卑微,等同于仆佣,而他这个母亲连妾的身份都没有,所以他的地位和丁家普通的仆佣毫无二致。
丁老爷原配夫人生有两子一女,长子丁承宗如今替老太爷掌管着家务,长女丁玉落原已许了人家,可惜未婚夫婿因病早丧,如今还未再结姻缘,次子丁承业年方十八,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丁老爷续弦周氏,如今生有一女,年方八岁。
“怎么可能,为什么感觉莫名其妙地知道了很多事?感觉我是另一个人……”他头痛欲裂,胸中欲呕,一时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想起来了,如今正是寒冬季节,自己一连发了几天的高烧,可是前日二少爷丁承业要去赴朋友之宴,仍要自己侍候套马驱车送他进城。
丁承业和那些公子少爷们在暖阁中饮酒作乐,他却站在门外半宿“风流”,结果一回来病情就加重了,以至昏厥不醒……
这一切一一浮现脑海,丁浩又惊又骇,怎么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难道我真的没死?可是为什么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难道是被狐仙点化?丁浩真是有点儿糊涂了。
杨氏扑在气息已绝的儿子身上哭得痛不欲生。
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到大真是吃尽了苦头,就算寻常庄户人家的孩子,也没他这般受苦啊。
明明有父亲,却和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一样。
明明生在大富人家,却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比个普通佃户人家的孩子还不如。
只因为丁老太爷生怕被人知道他是自己的私生子,污了自己的名声,不但不肯给他半分关照,倒比对寻常仆佣还要苛刻。
儿子明明发着高热,二少爷还要他驾车出去,冒着大雪侍候出游。
儿子回来就倒地不起,央庄子上的郎中看了,说是高热不退十分危险,或许霸州城里的徐大医士才能救他性命。可老爷听说要派车送他去城中就诊,还得请曾是御医身份的徐大医士诊治,竟不咸不淡地吩咐道:“庄上一个普通的仆役生病,哪有套了马车送去徐大医士处诊治的道理,传出去,霸州士绅还不认为我丁某人没有规矩,乱了上下尊卑?一点头疼脑热,有什么要紧,让庄上的郎中尽心诊治也就是了。”
就这么一耽搁,眼睁睁看着儿子咽了气。老爷知道后,默然半晌,却只淡淡地吩咐备一口薄棺明日葬了便是,他真是好狠的心呐。
杨氏知道,她们母子在老爷眼中是让他大失体面的存在,他巴不得他们母子从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何曾把他们母子当成过丁家的人。
当初珠胎暗结时,老爷就差了郎中来,要把这孩子打掉。
那时真该依了他呀,是自己不忍心,同时也抱着一丝幻想,巴望着一旦有了儿子,老爷能心软下来,纳她做个妾,也算有个名分。
可谁知向来自诩诗礼传家、书香门第的丁庭训只把自己这桩荒唐事当成丑闻,遮掩还来不及,哪肯纳她一个庄户人家出身的普通丫头为妾。
儿子生下来了,她的月例银子涨了,却也从此被赶出后宅,打发到外宅膳房做了厨娘。老爷对她母子从此不闻不问,形同陌路。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血啊……
杨氏既哭儿子,又怜自身,哀哀地几乎喘不上气来。
丁浩躺在那儿,这一段时间已经把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眼见身边这妇人哭得凄惨,心中一动,缓缓伸出手去。
正想唤起杨氏,门外脚步沉重,一个黑胖胖的大汉腾腾地闯了进来,人还没进屋便急吼吼地道:“杨大娘,阿呆的病可好些了么?”
这胖子姓薛名良,绰号臊猪儿,与丁浩感情最好。丁浩自幼腼腆木讷,时常受人欺负,都是胖子薛良给他撑腰,两人情同手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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