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出版史2(1997-2002)》:
4月6日,上海陆灏在网上开了一个《万象》文稿讨论会,讨论的是查建英的文章《糖并不太甜,宝贝倒真是宝贝儿》。陆灏邮件写道:“传上查建英的文章,以及恺蒂、巴宇特的读后感。”
恺蒂:“扎西多的文章看了,我觉得她对棉棉有些太残酷,特别是关于十块钱两条短裤的评论,何必说两次?我没有看过《上海宝贝》,所以不能说什么,但是我还是觉得真情比技巧要重要,扎的文章中也说了这一点,所以我觉得棉棉要比卫慧可爱,也可贵。棉棉的东西可能有些粗糙,但是是激情之作,很真实。关于棉棉说卫慧抄袭一事,你以前向我提起来过,我想卫慧是抄了棉棉的题目的。棉棉一直用Shanghaibaby作她的E-mail地址,而且我一年多以前就和棉棉谈过想拍一部故事片,题目就叫上海宝贝。结果棉棉是大嘴巴,到处乱说,电影还没有影子呢,题目已经被别人给用了。我觉得题目不重要,但是棉棉很生气。小说被扎西多说得那么好,现在,我现在倒是挺想看《上海宝贝》的了。”
巴宇特:“查建英文章收到。恰好昨天晚上把棉棉的小说读完。我的感觉正一样。卫慧的小说读了一晚上,棉棉的读了两个星期。棉棉的文字不俗,文体上也更有思想,但是不舍得删,让人看得莫名其妙的。卫慧的是典型的商业小说,查建英讲的是一种文化现象,不批评,只描述,我想这是对的。谁知道现在这种商业小说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商业小说怕滥,十几块钱的CK短裤变成假货,一块钱批发就没什么意思了。现在还不到那地步。我不能肯定卫慧的小说有查建英说的如此精致,我始终觉得上海的sexandshopping都还不够精致,应该更好的。大概我长时间没有在国内生活的缘故,对中国人有不切实际的要求。加上,我不大受得了上海女人特别自我迷恋的那股劲儿,前几天看到李陀说,现在文化界‘摆’得特厉害,好多人都脱光了站在镜子前夸自己脸蛋儿多漂亮,屁股多白,卫慧似乎挺适合这一描述的。不过基本上我同意。查建英英文写了这么久,中文还这样利落,令人羡慕。”
沈昌文:“陆:这是一次很成功的组稿和评审活动。希望以后多开展一些。办法是经常把新书寄给有关的评论家。特别是海外的,他们不易见到新书,而他们评大陆作品较少顾虑。先做送书服务,然后再开口组稿。这是扬之水的成功经验。(当然,扬没有我说的这些功利考虑。她只是出于对作者的诚挚的爱,于是功到自然成而已。我在这里把她的做法庸俗化了。请原谅。)恺、巴的意见,也可写文。最好是由此再引出一些话题来,如巴信后面提到的。看来,到海外去开辟我们的作者市场,将是我们的一个独到之处。应当把PANORAMA办成一个统战机构。而且,照传统提法,陆兄那里的工作原则应该是:先统战,后组稿。这就是‘讲政治’。所谓‘三联’精神,莫非在此?陆大可把这做法报告‘三联’老同志,他们保管认为孺子可教也。一个做法,可以是出于政治,也可以出于至情,更可以为了功利。鄙人只属于后者。因为我是商人。”
此时,春风文艺出版社因为出版卫慧的《上海宝贝》,已经受到处罚。所以,《万象》也没敢登查建英的这篇文章。4月9日,沈昌文为此事,给我与王之江发来邮件,他写道:“两位:此信曾抄送。但今天又想到,《上海宝贝》一书是辽宁出的,还给上面点了名,现在评一下,是否可以。查文要放头条,是否有碍。我本来赞成放头条,现在有点想缩回去,但主张发表查文。这里风声挺紧,辽宁怎样?”
补注:后来,此稿大概又转投了《读书》,网上有“未删节版”。现附此文如下:
在上海不到一周,不同场合里听到谈论棉棉、卫慧的小说。普遍的说法是这些70年代出生的“新人类”胆大,肤浅,“用身体思维,用皮肤呼吸”,写来写去都是些性交、吸毒。我想:吸吸毒,睡睡外国人,怎么也成了新鲜事儿?80年代北京沙龙圈子里这种人多啦,还有个著名的“李爽事件”。只是当年倒没人把它写成文学——那时的小说家心思在别处。
离开上海前在南京路步行街的书店里买了《糖》《上海宝贝》。有朋友得知说:“不妨带上飞机翻翻,然后就留在飞机上。”言下仍是不屑,倒弄得我越发好奇。接着便有编辑催逼着写评论。
近年中文小说读得少。无论朋友送的还是偶尔听到推荐找来读,少有读得下去的,多是半途而废,或者看了几页就丢开。有时疑惑究竟是谁出了问题:我自己?小说家?还是这个时代?这回先看《上海宝贝》,却看得飞快,连自已也好笑——难道真和在飞机上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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