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试问女子的容颜有多值钱
夕阳西下,漫天的火烧云染得天空红彤彤的。橘红色的霞辉洒在天耀王朝雪亲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把这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府邸映得瑰丽壮观、唯美如画。
此时,雪亲王府的喜房比外面更红、更美。东方宁心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端坐于喜房之中。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与期待,有的只是浓浓的不安,因为这场婚礼注定了不被期待,她这个新娘注定了不受欢迎,而她的命运,也注定了被人同情。
喜房大得空旷,却因寂静而陡增几分悲凉。如若不是屋内喜庆、考究、奢华的布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一间灵堂。
喜帕遮掩了容颜,无人看见她的表情,只见她静静地端坐,和木偶没什么区别——同样的身不由己,同样的任人摆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方府长女东方宁心温婉贤淑、才德兼备,赐婚于雪亲王雪天傲;次女东方凡心聪颖灵慧、端庄文雅,钦封为耀文皇后。”
一旨二嫁,东方相府的两女一嫁皇、一嫁王,一为后、一为妃。这是滔天的荣宠,东方府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可又有谁知道她的心酸、她的痛苦、她的难堪、她的悲伤……
东方宁心,东方相府嫡出的大小姐,本是先皇钦定的天耀国未来的皇后,却因为毁了半边脸而被皇上拒婚。雪上加霜的是,皇上还下旨将她许给那个与皇上不对盘的男人。
东方宁心的脸毁在一场大火中,那场无名大火不仅烧死了她的母亲,亦焚毁了她的一生。
试问女子的容颜能有多值钱?以前她不知道,因为母亲只告诉过她,才能与品性才是最重要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只是男子害怕女子比男子强,而用来禁锢女子求学的枷锁。待到容颜尽毁后,她才明白一副好面孔究竟有多大价值。
没有迎亲的队伍,也没有十里红装,她孤零零地从皇城远嫁到千里之外的雪亲王府,没有人祝福,亦没有人期待。从头到尾,新郎都不曾露面,可以想象她的婚姻将是何等不堪,那个娶她的男子将会如何待她。
这世间没有哪个男子被迫娶了自己兄长不要的女人为妻,还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更不用说这个女人还是出了名的丑陋。
世间男子皆爱美人,更不用说那风华绝代、权倾朝野的雪亲王了。骄傲如他,尊贵如他,会如何对待她呢?是让她直接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是让她一辈子都生不如死?
静坐在新房里,东方宁心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决定她命运的男子的到来。如果不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她宁可懦弱地死去,也不愿嫁入这令人压抑的雪亲王府。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喜婆与丫鬟恭敬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
“退下。”冷酷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悦。东方宁心暗暗叫苦,看来这男人是相当不满意这桩婚事了。
“东方宁心?你就是皇兄不要的那个丑女?”雪天傲身材修长、五官俊美、眼神冰冷,即使在大婚之日依旧是一身黑袍,显得冷酷无情。
丑女!多么讽刺的字眼,可这却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隔着喜帕,东方宁心看不到雪天傲的神情,却能从他的话中听出怒意。她暗暗压下心中的不安,抬起头道:“是的,王爷,妾身正是东方宁心。”她知道雪天傲看不到,她也知道自己的脸很丑,可她仍旧昂着头——这是她仅存的骄傲。
“很好,本王倒要看看,皇兄究竟给本王塞了一个多丑的女人!”说罢,雪天傲用力扯落喜帕。东方宁心只觉得头皮一痛,头上的珠钗散落一地,而她也被这股力道带倒在地。
东方宁心狼狈地趴在地上,还未站起来,雪天傲的脚就踩在她的背上,力道大得让她无法反抗。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冰冷的声音从东方宁心的头顶响起。
“王爷……”东方宁心强忍着耻辱,缓缓抬头。
面前的男子逆光而立,冷硬的五官、凌厉的气势,明明身形并不魁梧,却能将满室的光华敛住,使得东方宁心的眼中除了他之外再无一物。
东方宁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子,只需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这个男人高贵又冷漠、迷人又危险,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偏偏站在灯光下的他,背后好似有圣光萦绕,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被他看上一眼。
“丑女。”当东方宁心的容颜落入雪天傲的视线,他只是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不带丝毫感情,只是纯粹而客观地评价——丑。
“王爷说得是,我确实貌丑。”东方宁心一怔,猛地收回视线,同时用发丝遮住自己的半张丑脸。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凭你的长相,实在不配做本王的王妃。”雪天傲一脸冷漠地说,根本不在意这句话有多么伤人——他雪天傲需要在乎一个女人的想法吗?
“王爷,容貌真的那么重要吗?”东方宁心抬头看着雪天傲,眼中含着泪。
“就凭这张脸,让本王怎么把你带出去?”雪天傲的脚从东方宁心的背上移至下颌,脚尖抵在她半毁的脸上,“丑成这样,本王看到你就想吐。与你这样的女子同床,本王怕做噩梦!”
“吓到王爷,是宁心的不是。”东方宁心仰起头,不肯让眼泪落下,“恳请王爷休书一封,宁心甘愿就此离去。”既然娘亲要她活着,她就会努力地活下去,再难也会活下去。
“休了你?你是皇上钦定的雪亲王妃,本王岂敢休了你?”皇上把东方宁心指给他,就是为了羞辱他。他无意与皇上相争,虽然不会休了她,但并不表示他会接受这个女人。
“这都是宁心的错,请王爷责罚。”她东方宁心就不该活下来!娘亲也不该牺牲自己来救她!东方宁心眼眶泛红,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在雪天傲面前哭。落泪又如何?她的眼泪换不来雪天傲的怜惜,在他面前哭泣只是自取其辱。
“倒是个识时务的,既然如此,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了。”雪天傲蹲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嫌恶,“你真的很丑,本王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王爷……”雪天傲乃是习武之人,这轻轻一捏就让她痛得要命,可她却连动也不敢动。
“你的脸让本王倒尽胃口,凭你的长相,只配待在马厩里。”话落,雪天傲毫不留情地将东方宁心甩开。
砰!东方宁心的额头撞在床角,头破血流,本就不美的脸更显狰狞。
东方宁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王爷……”话刚说到一半,便看到雪天傲眼中毫不掩饰的嫌弃,东方宁心明白他的话不容更改,哪怕自己跪下求他也不行。
“好一个只配待在马厩!”摸着带血的左颊,东方宁心含泪大笑,“哈哈哈……”
“怎么?不满意吗?”雪天傲冷眸微挑,眼中没有丝毫怜惜。
“宁心不敢。”东方宁心垂眉敛目,任由血水和着泪水往下掉,额头很痛,心却更痛。她想不到这个男人会让她与牲口为伍。这样折辱她的骄傲,叫她如何承受、如何满意?
“来人!”雪天傲的声音再度响起,门外的护卫应声而至:“王爷。”
“本王的爱妃要去马厩,还不快送王妃过去。”雪天傲冷眼斜睨东方宁心,丝毫不将她看在眼里。这天下,没有谁能侮辱了他雪天傲而不付出代价。
“是!”护卫对雪天傲唯命是从,对东方宁心恭敬却冷漠地说:“王妃,请——”
东方宁心再次望向雪天傲,用眼神祈求他不要这么折辱她,可是雪天傲的眼中只有厌恶与嫌弃。
对于雪天傲来说,东方宁心是他不得不娶的人,他娶了不代表就得善待。娶,不过是做给皇兄看,做给天下人看。
“带路吧。”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就只好认命地活下去。东方宁心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一步一步,满是屈辱地走出了本该属于她的新房。
从新房到马厩的路不近,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听到不少闲言碎语。王府上下没人把东方宁心这个王妃看在眼里,也没人给她应得的尊重。东方宁心自嘲地一笑,对这些置若罔闻,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从容而行——她是东方宁心,她绝对不能倒下。
“王妃,到了。”护卫十分冷漠地指了指带着臭味的马厩。
“多谢两位大哥。”即使狼狈至此,即使落魄至此,东方宁心依旧落落大方,表现出了东方家大小姐的涵养。这样的人,当年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而被先帝看上,都不得不说值得。
“王妃,请——”两个护卫没想到东方宁心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还有这样的气度,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好。”东方宁心在众人的注视下,强忍着内心的屈辱与恐惧,看似大方实则艰难地踏入臭气熏天的马厩。为免惊扰里面的战马,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挑了个离马最远的角落坐下。
心里怕得不行,头上的伤越发疼痛,她其实很想大声尖叫、很想抱紧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可内心的骄傲让她即使处于半昏迷状态,也不肯在人前显露一丝怯懦与无助。她从容地坐在那里,咬紧牙关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和身上的痛楚。
两名护卫和围观的下人看到这一幕,全都不由自主地收起了脸上的轻视与嘲讽,看向东方宁心的眼中多了一分敬重。
众人等了许久,也不见东方宁心吓得大哭大叫,只得无趣地离开。至于东方宁心额头上的伤口,自然是再次被人忽视了。
夜更深,露更重,温度越发低了。东方宁心扯紧身上中看不中用的嫁衣,却依然冷得瑟瑟发抖。
“娘,宁心好冷,宁心好怕……”东方宁心抱紧自己,把脸埋在膝间,心里真的很害怕。在东方府时,她虽然因为容颜尽毁而不受宠,可是凭着先帝之命,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也从来不曾冻着、饿着。
“娘,宁心做错了什么?”冷风刺骨,东方宁心想道:自己这么苟且活着到底值不值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随娘亲一同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可是一想到娘亲牺牲了自己才救她出来,她就抹杀了轻生的念头——她的命是娘用生命换来的,她不可以死。
于是,在众人怜悯与耻笑的眼神中,她努力地活了下来,过得虽然不舒服,却能够接受。她用大婚那天所戴的饰物换了一些廉价的衣裳、被褥和药物。在马厩里住了半个月,她额头上的伤好了,只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不过她本来就是丑女,再添一道伤疤也没什么。
在这半个月里,雪亲王府的人除了辱骂她外,鲜少有人看她一眼,雪天傲更是完全不记得府里还有她这个人了。可是没有雪天傲的命令,没人敢让她搬到别的地方,她只能住在破烂的马厩里,夜里就在稻草堆里睡觉,白天也只能与马为伴。以前她一直以为在相府被人漠视的日子是最难熬的,嫁到雪亲王府之后才明白相府的生活多么幸福。
“王妃,你怎么又在喂马,还是让小的来吧。”
“薛大叔,快别叫我王妃了,你这是寒碜我呢。”东方宁心虽然处境窘迫却笑容灿烂地说,毫不在乎自己原本白嫩的双手因为照顾马匹而日益粗糙、布满裂口。
薛大叔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是个爱马之人,管了一辈子的马。这些日子,他对东方宁心颇为照顾,一日三餐都是他给东方宁心带来的。
“王妃,你别难过,王爷一时处在气头上,你也明白,这事皇上做得太……”薛大叔不敢说皇上的坏话。
“薛大叔,我不怪任何人。”其实在这件事情里她是最无辜的,她只是一个被皇权与命运戏弄的女子,何罪之有?东方宁心轻轻一笑,想到那个冷酷的男人,心里一片苦涩——连父亲都不护她、不疼她,她又怎能奢望一个陌生男人给她关怀与爱护?何况她还这么丑……
东方宁心无言地望着蓝天,今天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期望她的命运也可以像这天气一样,就此好转。其实她的心底依旧有着小小的奢望,奢望能有人看到她的好、抚慰她的伤。这个奢望一直藏在心底,越是疲惫痛苦的时候,越是渴望这个人能够出现。
眨眼间又过了一个月,冬去春来,东方宁心也从马厩搬到了薛大叔家。薛大叔家里还有个薛大娘,东方宁心住进去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对于东方宁心从马厩搬出去,王府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东方宁心的身份还是雪亲王妃,而她本人真的很好,让人不得不喜欢。
至于东方宁心的好,这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当时老管家的孙子得了重病,眼看就要不行了,正在大夫束手无策之时,东方宁心却说她会医术,让她看看。当时老管家纯粹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可没想到一众名医都奈何不了的怪病,到了东方宁心手上,两三下就搞定了。
而这次小试身手,也让众人看到了东方宁心优秀的一面,于是谁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找东方宁心。东方宁心从不拒绝,对谁都客气有礼,而且还不收钱。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次数多了,王府的下人就是脸皮再厚也无法对她恶言相向。于是东方宁心以自己的能力,为自己赢得了下人的认可和尊重。
有了管家的照应和下人的帮助,她在王府的生活越发舒适起来。现在,东方宁心走在王府里,经常会听到下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之前他们一直都叫她王妃,可见她实在是硌硬这两个字,所以大家都叫她“宁心姑娘”。
雪亲王府的下人能把她当成正常人看待,东方宁心面上不显,心里却很高兴。自从毁容之后,她再也没有感受到亲情和友情。她东方宁心虽然毁了容,可骨子里仍旧是骄傲的。她不认为自己的脸毁了就比人矮一截,所以无法接受别人异样的眼神,哪怕是同情。
东方宁心觉得现在这种生活很好,平静而安宁,不用为生计所困,亦不用活在他人的指指点点之下。可是这样的日子能有多长呢?东方宁心看着蓝天白云,想着那个新婚之后便离开了雪亲王府的男人:这种生活,是那个男人默许的吗?
“宁心姑娘,王爷回来了!”老管家焦急地跑到东方宁心面前,抓起她的手就说,“快跟我走!”
东方宁心用力甩开老管家的手,竭力保持着笑容:“王爷回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找我吗?”
展开
如此的真实,他们永远不是一张纸一幅画,他们一直存在着,在我们并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沧桑往事繁华情谊,共同走下的风风雨雨,历劫后的绝不抛弃与放弃,魔焰谷里绝情山上,洪荒,中州,混沌……他们,惊艳了这繁华岁月浮生百年。
——天枰happy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