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31日,民国二十五年冬月十八。
天黑下来,挑山工贺盛安急匆匆来到五马庄池四喜家。
池四喜和女儿池灵芝正吃着晚饭。
看到贺盛安喊着“大爷”推开堂屋门,池灵芝忙起身道:“盛安哥,吃了吗?没吃坐下一块吃。”池灵芝随手抓了一个马扎子,搁在自己近前,便要盛饭。
贺盛安支吾道:“吃……吃……吃过了。”池灵芝粲然一笑:“盛安哥,可别作假啊!”贺盛安脸一红,支吾道:“……没……真的吃了。”池四喜头也不抬,低声道:“才几点啊,去哪儿吃啊,坐下吃吧!”
贺盛安如获大赦,憨憨地笑了笑,坐下了。
池灵芝麻利地盛了一碗糊豆,摆在贺盛安近前,又拿了一个煎饼递到他手中,催促道:“快吃吧!糊豆要凉了。”
贺盛安局促不安地接过煎饼,刚咬了一口,未及咽下,便听池四喜道:“啥事?”贺盛安忙吞下煎饼,说:“大爷,牛会长让您和灵芝妹子,明早七点赶到关帝庙,一起上山……啥也不用带。”
池四喜眉头微微一皱:“干啥?”贺盛安道:“没说,俺也没问。”池四喜道:“还有谁?”贺盛安道:“还有汗青叔和笑荷,我一会儿去大车档。”池四喜抬头看了贺盛安一眼。贺盛安忙道:“大爷,要不我去问一问牛会长?”池四喜道:“算啦,吃了饭就去告诉你汗青叔吧。” 吃罢饭,贺盛安匆忙告辞,池灵芝起身相送。
池灵芝迟迟不归。池四喜恨恨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将出来,嗟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贺盛安和池灵芝来到泰安门,贺盛安收住脚步:“灵芝,回去吧。”池灵芝道:“也好,见了笑荷再说会儿话,回来城门关了,绕路就远了。”贺盛安道:“是啊,绕道俺也不放心啊……”池灵芝道:“你就不想着送送俺?”
贺盛安低声道:“想……大爷最近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庆军哥啊?”池灵芝叹了一口气,说:“是……俺哥上个月来信说,日军对北平虎视眈眈,早晚要打仗……”贺盛安道:“那就回泰安啊!”池灵芝道:“我也是这样说的,可俺爹说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不打仗还能叫回来,一打仗肯定没门儿。”
贺盛安道:“庆军哥傻啊,北平打仗啦,还留在那儿。”池灵芝摇头道:“俺爹常说,哥是个不安分的人,到哪儿也不让人省心。”
贺盛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池灵芝转身闷闷不乐地去了。贺盛安盯着池灵芝的背影,直到消失。
第二天早晨,池四喜和池灵芝赶到关帝庙时,挑山帮会会长牛峰已经到了。牛峰立在关帝庙门前,右手拄着一根扁担,扁担上端拴了一个包裹。
池四喜看到那根熟悉的扁担,心里一热,快步走上前,将扁担从肩上拿下来,往地下一戳。两条扁担轻轻一碰,彼此会心一笑。池四喜道:“叔,不好意思,来晚了。”牛峰朗声道:“没晚,是我沉不住气,来早啦!”
池灵芝叫了声“爷爷好”,便盯着牛峰黑红方正的脸膛寻找答案,心里嘀咕道:“牛爷爷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空手登山,这可是头一回啊!”见牛爷爷不说,爹爹不问,她只得耐心等待。
稍后,贾汗青、贾笑荷和贺盛安结伴赶来。贺盛安肩扛一根扁担,扁担上亦拴了一个包裹。牛峰看了,心道:“盛安真是个好孩子,我没有看走眼。”
快到近前时,贾汗青掏出鸳鸯板,手一抬,鸳鸯板响起来: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
贾汗青身摇头晃嘴一张,高亢激昂开了腔:
当哩个当,当哩个当,
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
要饭的出门带根打狗棒,
贾汗青出门不忘鸳鸯板,
挑山工出门扛扁担。
当哩个当,当哩个当,
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
闲言碎语俺不讲,
只想问一问会长叔,
昨夜传令把我们召,
一早来到关帝庙,
说要空身把山登。
当哩个当,当哩个当,
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
察言观色看一遍。
哥未问,叔没讲,
灵芝姑娘心里正嘀咕着呢。
会长叔,快请讲,
敞开心里的闷葫芦,
不管这事是好还是孬,
我们众人一肩挑,一肩挑!
贾汗青张口来了一段板书,把众人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牛峰……
牛峰郑重其事地说道:“今天把大家约来一起登泰山,就想着数一数泰山到底有多少级台阶。”众人一脸愕然,旋即又面露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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