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第一章汶川大地震的消息传来,有如晴天里响了个大霹雳,我的整个生活彻底乱了套。紧张、不安、焦虑、懊恼、愤懑、伤心……种种情绪的爆发,迫使我的精神底线几近崩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一次又一次扣问自己。悔不该当初让蔻儿回汶川老家,但,后悔又有啥用?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要有蔻儿的信息。无数遍拨打她的手机,我始终没有收到她的回音或短信.凶多吉少的念头一直盘桓在我的心头。在和蔻儿的妈老吉婶——我喊她娘姊商量后,她也一样心急如焚。我们决定从东南沿海的小镇动身,回娘姊的婆家川西北寻找去。
我俩从沿海的省城乘火车,风风火火到了成都,又急匆匆从成都搭了一辆往西北进灾区的中巴车,走走停停行进了几十公里,过了映秀镇,沿岷江的公路到处是崩石碎岩,车子再也过不去了,只能徒步绕过石块前行。身前身后是高耸的山,植被稀少的山体被震裂,破碎的岩石时不时从高处滑落,堵在沿岷江南岸延伸的公路上,塞在岷江的河道水流中。在这样的公路上穿行是危险的,时而会遇上守在路边的志愿者劝我俩别再行进。我想,回头也一样危险,就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到达汶川,这座横跨岷江两岸的县城,大部分建筑物在较开阔的北岸,小部分房屋在山体逼仄的南岸,眼下南北两岸到处是残垣断壁,倾倒歪斜的楼房,摇摇欲坠的危墙,横亘地面的钢筋水泥断柱和破碎的砖石。面对着这一切.我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巨大威力,人又是多么的渺小。救援人员、志愿者在尘灰弥漫的建筑物的残骸砾堆间穿行,忙碌.而我和娘姊的一门心思就是要寻找在乡下的蔻儿和她叔,我俩一时帮不上啥忙,逗留了一下,就继续沿着被岩石沙土堵塞的江边公路朝西北徒步行进,我俩要到乡下去。我和娘姊沿着岷江南岸的公路艰难行走着,望着岷江两岸巨大的山体被震裂开来的巨大的裂痕,那大面积裸露的岩块沙石,我真想问声老天爷,为啥把好端端的景物破坏成这么个模样。为啥让那么多活蹦乱跳的人瞬间没了声息?我的双眼不时被泪水屏翳,走着走着,我感觉天色有点昏暗,身前身后影影憧憧似乎有很多人影儿在赶路。众多的人影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如蜻蜓,如蝴蝶,如飞鸟,似乎都脚跟离地,轻盈盈飘忽忽地,全都缄默无声地急匆匆地朝着前头天际留着一抹夕阳余晖的西方赶去。我好想问问身边的这些人影儿.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往前赶路的人影儿太多太多了,我想看看有没有蔻儿和她叔,但人影儿都走得太快太急.且影像大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哪能辨得出来?我搓了搓眼睛,眼前明亮多了,那赶路的人影儿全没了踪影,只有娘姊跟在我身后艰难地行走着,还有前方不远处几个赶路的人及一辆困在路中的汽车。
我放慢了脚步,等着娘姊上来,跟着她又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到达了娘姊的婆家——岷江南岸的一个小村子。这是离江不远的一个开阔地,周围的山往后退了点,公路边岔开一条土路通往村子。我是第一次到这儿来,村子里的房子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村里幸存的人已经转移到外头去了,听仍留在村里的几个人讲,搜救工作在过了“黄金期”后不久,在两天前停止了。他们仍留下来,是实在不死心,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想要找到失踪的亲人。娘姊和我忙着打听蔻儿和她叔的消息,村里人告诉我俩,地震发生前几天蔻儿来到了村子里,住她叔家里,地震发生时,蔻儿和她叔是离开了村子,还是仍留在村子里,大家没在意,一时也说不准。地震发生后,搜救人员在她叔的塌屋搜寻过,没发现她俩。我发现村子里的房子多为石砌土筑的老屋,如今全都成了废墟。我俩寻到了她叔的房子和娘姊自家的老屋,除了一片砖砾碎土,还能有啥?娘姊告诉我,自打她一家外出后,多年来这老屋一直锁着,里头也没啥东西,倒就倒了,并不很心疼,最挂心的是蔻儿和她叔,如今生死不明.音讯全无,能不着急吗?我心里也一样着急,真希望蔻儿和她叔能从废墟中冒出来,然而,奇迹终究没有发生。这小村子只是地震灾区中的一个点,然而,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点,有多少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我抬头望周围的群山,群山似乎在告诉我,你看,我这浑身上下也是伤痕累累。我把目光投向村外的岷江,岷江似乎在向我倾诉,你瞧,我这好端端的身躯被截成了几段。我多么想向苍天叩问,你为啥这么无情?我终究没有发出声来,泪水无声地滑落地上。
离开小村子,我和娘姊来到成都,到几家救治伤员的医院查找,到救援指挥部查寻。最终,蔻儿和她叔被列入“失踪者”名单,我和娘姊只好回到东南沿海的星雨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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