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言说,虎年的气候恶,出生的男娃子脾气犟,月母子生他风险大。这说法似乎有些道理,从气候上看就是这样。这一年是虎年,开春一个多月脱不下棉袄子,三伏天没到,又热得桌子板凳烫手烫屁股。腊月间,又比哪年冬天都寒冷,完全到了哈气成冰、不敢出门的地步,一个竹篾烘炉离不得手。
侯万兴站在家门前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想着儿媳妇怀身大气的,预计着今天要生,心里就一阵紧。
常年在外行船走水的儿子刚拢屋,急匆匆上前叫了声:“爸,我回来了,玉凤生了没有?”
侯万兴正掩门,见是世林,于是又拉开了些。没有直接回答他,带点责备地反问道:“给你带信好久了,啷个今天才回来?”
侯世林心不在焉,满屋子找玉风,嘴里回答说:“船从下江回来才靠岸,得了信没敢歇气就赶回来的。”
徐静玉在灶屋忙夜饭,见儿子拢屋很高兴。没打招呼,就铺派活儿说:“回来得正好,把潲水提到河坝边替娘倒了。”
“好嘞。”侯世林放下包袱,提了满满当当的潲桶往外走。
门前是窄窄的半边街,三两步就到了坎边上。哗的一声倾下去,一道杂七杂八的浊汤子流到丈多深的小沙河里。外面飘着雨,侯世林提了空桶三两步又跳回屋。听见玉凤在房间里招呼他,放下桶掀开门帘拱了进去。
一股冷风吹进屋,侯万兴接连抖了几个寒噤。他起身关门,嘴里骂儿子道:“有前手无后手,狗变的,生怕夹了尾巴。”徐静玉将就男人,家务上大情小事没让侯万兴沾过手,他重新坐回原处,抱着烘炉坐在门背后继续吧嗒叶子烟。
徐静玉捏一把筷子、抱一摞碗踮着小脚走出来,哗的一把撒在桌上,吩咐男人说:“老爷子,莫抽了。把灯点起,喊世林他们出来消夜。”
侯万兴于是将烟头灭熄,在泥地上磕净烟灰,将烟杆立在墙犄角。他顺手拿火钳夹起一坨红火石,鼓起腮帮子吹燃,将神龛上的桐油灯点亮。侯万兴一边摆碗布筷,一边隔着门帘子喊:“世林,扶玉凤出来消夜了。”
不一会儿,门帘子一动,侯世林搀扶着妻子走了出来。吴玉凤双手撑在腰杆上,肚子里像塞了个大鼎罐,走得小心翼翼的。
玉凤只刨了几口,放了碗筷,说心里发呕。
徐静玉放下碗,急忙凑过去问:“是不是开始发作了?”
吴玉凤怀头胎,她说不清楚。
何长顺家也这个时候消夜。板壁房不隔音,清楚听见这边的响动。秦素兰大了声音问:“徐大姐,啷个哪,是不是你们家玉凤开始发作了?”
徐静玉也提高了声音回答:“我看像是。”
只听那边咚一声放下碗筷:“莫着急,我这就过来。”接着就听见秦素兰安排自己男人:“长顺,莫抄起手手耍了,过来把碗筷捡灶屋去。烧盆水叫娃儿们洗脸洗脚早点睡。我要去隔壁帮玉凤接生。”
徐静玉马上阻止:“他二婶,你消消停停忙你的事。不急,看样子还得有一阵子。”
秦素兰是急性子:“饭我吃完了,晚上熬灯费油的也没什么事情好做。月母子的事,喊发作就发作,没得个准。”
跟着,侯世林听见长顺叔家开门、掩门的声音,知道秦二婶过来了,立即过去开门。刚刚拉开,秦二婶正好到了大门口。
秦素兰见是侯世林,就招呼道:“好久拢屋的?可把你娘眼睛望绿了。这下子你细娃当到头了哟,要撑起一大家子门户了。”
侯世林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嘻嘻笑着不开腔。侯万兴正捅炉子,站起身招呼说:“又要麻烦秦二姐了,让你今晚上瞌睡都睡不了。”
秦素兰这才注意到侯万兴,客气道:“说那些,隔壁邻舍的。”然后笑嘻嘻给他道喜:“侯大哥,你们家马上添丁进口了,恭喜、恭喜。玉凤那么大个肚子,一定会给你生个大胖孙子,说不定还是双胞胎哩。”
侯万兴笑眯了眼:“承二姐吉言,还不是托你们大家的福。”
徐静玉在屋里照顾吴玉凤,听见说话声音,连忙高声招呼:“秦二姐来啦,快进房间里面来坐。”
秦素兰对直掀了门帘进去,见玉凤正哎哟连天躺不下去,急忙笃笃跑过去搭手。
秦素兰四十出头,小时候缠过脚,七八岁时提倡天足,便放了。虽有些变形,却未造成行动上大的妨碍,走路还是有点一拐一拐的。她人高马大,有种男人家气势。秦素兰协助徐静玉让吴玉凤慢慢躺下去,安慰她说:“忍着点、忍着点,痛过这阵子就快煞了。”
徐静玉有了帮手,心里松了口气。
秦素兰知道徐静玉做事摸索、缺主见,于是提醒她:“徐大姐,娃儿要用的东西:小衣服啊、尿片子啊、剪脐带的剪刀啊,收捡归一没有?清一清,看缺不缺什么。免得到时刨急火苞谷,手忙脚乱搞不赢。”
徐静玉回答说:“玉凤怀毛毛儿时就准备好了的。一直还没松开手,得箱箱柜柜里搜。”
吴玉凤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婆婆呻唤说:“全都放在柜子底下,抱开上面的东西就看见了。”
秦素兰又四下望了望,感觉空荡荡、冷浸浸的,就对徐静玉说:“这大冬天的,一会儿大人、细娃都光溜溜不穿衣服,不生火咋行?快叫侯大哥把火盆子生旺了端进来。谷草准备了没有?多抱些铺在床面前。”
徐静玉将吴玉凤交给秦素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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