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江
以明晰的理智探索历史,
潜心思索数个世纪,
渺小之物转瞬即逝,
唯沧海桑田历久弥新。
——歌德
1
(渐渐平息的锣鼓声智慧与剑平等而非自由参议院拿破仑法典婚姻与离婚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每天工作十八小时整治与建设“革命已经结束”)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围坐着二十多个人,其中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他们的目光中有的显露出勇敢无畏的精神,有的闪烁着学者的睿智。他们的打扮大多很朴素,不戴假发、不在衣服上镶花边——这是一八〇〇年的时尚,少数几个穿军装的也未佩戴金色穗带和勋章。这是怎样的一群人啊?!他们有的是实干家,有的是理论家;有的是坐办公室的,有的是在乡下工作的;有的来自战场,有的来自实验室。有一点把这些不同的人联合起来:在经历了长达十年艰辛的革命后,他们聚集在这里,以结束这场革命。环绕着他们的是辉煌而冷寂的杜伊勒利宫。在这座宫殿里,波旁王朝的最后几位皇帝实施了他们的统治。丝绸和地毯泛出的金红色光泽,似乎与这些参会者身上具有的平民特质格格不入,因为被棱镜漫射开来的烛光显得格外柔和,使人想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景象。
督政官们曾经在王宫里为他们漂亮的女友举办盛大的庆典。不过那是在卢森堡宫,他们之前的贵族议员们举行会议的地方,杜伊勒利宫则仿佛被不幸与幽灵所占据。如今,独裁者波拿巴扫除邪气,在雾月政变发生两个月后,与另两位执政迁入了这座古老的宫殿,因为这里对他有着神秘的吸引力。但是,与其说这是一次隆重的迁入,不如说更像是一出滑稽剧。在最后一位国王被捕后的七年,共和国的第一位平民统治者入住这座宫殿。那些租来的马车上的编号被草草地用纸糊起来,却被巴黎人看出了马脚,他们禁不住大笑。这象征着时代报复的荒唐的一幕。这位执政的心情也与此次具有象征意义的迁入相似,显然准备不足。他如同孩子般好奇地东张西望,对一位朋友说:“我们已经进了杜伊勒利宫,现在重要的是在这里待下去。”
如今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旁的人之中,也有一些曾经头戴假发、身穿镶有花边的衣服、脚蹬皮舞鞋,在这里战战兢兢地等候着国王陛下的召见。他们在卢森堡宫也曾经坐在类似的会议桌旁,所不同的是来自那张会议桌的法令都不长命:法律颁布后又很快被废除,紧急条例、非常条例和过渡性规定一个接一个,三部宪法频繁地替换,此上彼下,如焰火般短暂、辉煌。在整整十年时间里,人们试图使各种新思想变为现实。然而,这十年在巴黎恰似一个彩灯闪烁、锣鼓喧天的夜晚,转瞬即逝。巴黎就像一座军营,没有前线,没有战役,各武装政党你方唱罢我登场,旧秩序与新理想争辩不休,激进思想的光芒照亮天空,希望落空的迷惘与称霸天下的野心令人无所适从,这一切仿佛一场由自由、平等与欺骗交杂而成的闹宴——在这一切之上,从云端向下观望的是卢梭与伏尔泰的灵魂,卢梭目光中流露出厌恶,伏尔泰嘴角带着冷笑,而恰恰是他们的着作引发了这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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