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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 :
著       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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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时间 :
巫言
0.00     定价 ¥ 35.00
上海丹诚
此书还可采购1本,持证读者免费借回家
  • 所 属 馆 :
    打浦桥街道图书馆
  • ISBN:
    9787208083127
  • 作      者:
    朱天文著
  • 出 版 社 :
    上海人民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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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熬字七年,化身为巫,给新一轮太平盛世女性的、实物的备忘录
  最好的朱天文,最优秀也是最美丽的作家,现世而又超越的巅峰之作,设计大师并“天文迷”陆智昌专注缝制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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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天文,小说家,散文家,编剧。祖籍山东,一九五六年生,淡江大学英文系毕业。曾主编《三三集刊》《三三杂志》,并任三三书坊发行人。“写龄”三十六年,著有电影剧本《童年往事》《恋恋风尘》《悲情城市》《戏梦人生》《千禧曼波》《最好的时光》《红气球的旅行》等,散文集《淡江记》《小毕的故事》《花忆前身》等,小说集《乔太守新记》《传说》《最想念的季节》《炎夏之都》《世纪末的华丽》等,长篇小说《荒人手记》。
  曾以《荒人手记》荣获首届时报文学百万小说奖,短篇小说《世纪末的华丽》位列“二十世纪中文小说百强”。
  关于写作的经典名言是:“写作是奢靡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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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巫言》是作家朱天文耗时七年写就的长篇作品。作者完全摒弃了小说的虚构技巧,用
  田野调查的方法收集了当下生活中的一个个活生生的标本,用写实的手法,记录了一个时代
  种种景象(包括物质的,也包括内心的),可以说是“给下一轮太平盛世作了一个女性的、
  实物的备忘录。”
  “巫言”,巫师这门行当最重要的工具或说寄艺,唤醒万事万物的灵魂,改变现实的面
  貌。作品的语言的确独具一格,化繁为简,举重若轻,这种超凡脱俗的书写方式,以及作品透露出的作者本人智慧、本真的气质,都非我族类,让人惊羡。
  《巫言》可说是朱天文创作的最高峰。
  你知道菩萨为什么低眉?是这样的,我曾经遇见一位不结伴的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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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阿城、余华、贾平凹、侯孝贤、朱天心、张艾嘉 情迷朱天文
  好的文章如风,吹得世间水流花开,此风是惟有从神境而来。但这神与宗教是两回事……朱天文是单她这清洁无禁忌与茫然的感觉,见出了她是个天才者。
  ——胡兰成
  无奈是我们人类最深刻的感觉,只有面对它,才有最后的诚实与不诚实,这一点,是我最感动于朱天文的作品的。 
  ——阿城
  我个人不止一回惊讶到朱天文和卡尔维诺的相似……但朱天文是先相信,因信称义,这一点明显和卡尔维诺的不同,也让朱天文小说多了一层宗教感,宗教的光彩、魅惑和悲愿气息。 
  ——唐诺
  天文的人是那样深那样曲折婉转,真是那女心无限了。 
  ——丁亚民
  朱天文不仅从胡兰成那里习得神姬之舞而已。而是学了一整套的世界观、认识论,它提供了一个整体的观照,包含了文明/文化起源观、历史观、美学观等等……她的“后四十回“写作修行毋宁是缄默的,她的关切不在那些易逝的、流变的“现象”,而是一些更为“本质”的事物。
  ——黄锦树
  一径描写热闹的、炫目的、芳香的事物,却透露了腐烂前、衰败前的有机分解,这位技艺圆熟、见解融达的朱天文是来到她写作生涯的高处了。
  ——詹宏志
  在生活中,朱天文“读物阅人”,物不离人,书写来自她对“现实存有”的热情;“物的情迷”正是她小说的特色,这种情迷颇似所谓“物之哀”,它也使作品中常出现的类“博物志”书写具有文学的美。
  ——舞 鹤
  因着对官能世界的诱惑有着由衷好奇,对时间及回忆的虚惘有着切身焦虑;朱天文最好的作品掌握了道德与颓废间的二律悖反关系,使她的世纪末视野,超越了顾影自怜的局限。 
  ——王德威  
  天文的柔情大概托在散文里;小说就一直地简洁利落,没有忸怩之态,不带废辞废笔,有种泱泱大气。 
  ——袁琼琼
  在现代女作家中,张爱玲是一个异类,她的作品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装下了,这种气度很少有人能够继承。如果说有人能够继承这种气度,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朱天文。朱天文的《巫言》是非常出色的长篇,那如菩萨一样低眉,那如大师一样超然,感受现实另一个层面,唤醒万物之灵魂,如巫或高超之艺人喃喃自语。如果按照那三个得布克奖的条件,此书皆有份,布克奖得主必是这位巫者。大陆目前还没有出版此书,如果这部小说获了茅盾文学奖,我一定会对茅盾文学奖肃然起敬。
  ——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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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第一章  巫看?菩萨低眉 
  怕与众生的目光对上,菩萨于是低眉。
  兽医江医生就是。
  任何人,拉开玻璃门跨进他的小诊所,一概智商当场减半,情绪商数亦陡降至近乎精神病。这些抱猫抱狗的人类,不分愚智贤肖,全部一个样,都被他们手上的小动物控制了。
  一位不戴隐形眼镜绝不出门的美貌股票分析师,忧心仲仲顶着厚重眼镜出现,只顾她怀里的约克夏而任眼镜搁浅于鼻翼,使她不仅像戴老花眼镜老了十岁,亦焦距不良引起的脸相不良显得至少无知了二十岁。配合这张脸的,是一连串自暴自弃式的蠢发问,期待换得医生的劝慰和鼓舞。
  江医生维持他一贯的酷,不回应顾客们不当的期待。他把自己调到恒温状态,不多不少,不热不凉。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法,他受不了顾客把他诊所当成小庙来求签问卜,起码的常识和理智全部放假当他是通神灵媒来依托。他不涉入,不威权,不温情,他只对他们陈述事实。
  而且他得忍住,各方面的忍住。
  这位美貌股票分析师,有一双稠密长睫毛,如此稠密,遮得什么也看不见唯薰溢出濛濛醚味先将自个蒙倒了,以致每回在电视上分析股票,不但观众不怎么信,她自己也不信似的屡屡报以凄迷笑容。而那些受邀来对谈的专业人士,大家皆笼罩于醚味之中摇摇晃晃,恍惚在谈星座,论运势,倒成就了她变成算命师的报明牌。
  江医生得忍住,不露出一丝儿迹象他认识股票分析师。虽然这次他诧异发现股票分析师的烟视媚行状,烟视,原来她是个大近视眼,错觉为媚行,冤枉她了。
  照例他也不认识这位偶像歌手由女助理陪同亲自把白色安哥拉送来,自称把拔(爸爸)或拔,是偶像歌手跟猫讲每句话的发语词。这很普通,来诊所的人类皆自认是小动物的双亲,对它们发明出各种狎呼暱喊而不以为耻。不寻常的是,分明马麻怎么叫做了把拔?为此江医生趁隙注意了一下,没错,是马麻,外观上不折不扣的是。
  女助理负责说东问西,永远知道上司何时要启了便身子一斜耳朵凑高去,将偶像歌手嗡嗡嗡的蚊子语听见后向医生复诵一遍。
  偶像就是偶像,排场得!一定不能第一手和群众接触不然就破功了。江医生得忍住,才不致让眼睛鼻子嘴巴面皮总之一脸嘟噜骚动的笑泡泡冒出来。
  江医生给猫肚皮脓肿成瘤的地方剃掉毛,划开瘤口挤净脓,打了一针消炎。过程中,偶像歌手不避秽也不管妨碍到医生作业一迳贴近猫烦说尽猫语,女助理袖手在旁发着嘶嘶齿冷声。从这里就看出来,谁是父母,谁不是。
  待知道猫儿子必须住院给脓囊里灌药,观察一日,后日出院,偶像歌手恨吐口气不语了。这是严厉的责备,女助理蜡黄脸默默承受,忽尔朝江医生谄媚一笑解释:“布朗娣怪我没有早点带它来看医生。她出国期间都是我照顾猫嘛,这次出国又比较久。”
  女助理深信国人皆是她上司迷,故不时透露点小隐私,小佚事,小典故,当做恩宠赏赐于人。江医生得忍住不接腔,实在,他跟偶像歌手间有段难忘的经历。
  他南下高雄,因惧搭国内线飞机便乘国光号。车上初闻某歌,明明唱的国语却如何也听不懂词,那旋律努力要拉住词亦仍然分崩离析,剩下舞曲节奏的强拍,与歌女的无邪奶腔,播了一回又一回,循环于长途密闭空间里敲敲打打,打得乘客昏困无力都成顺民,竟没有人起来反抗。他听到第几遍唱时几乎呕吐,分不清是否晕车,魔音穿脑跟住他到友人婚宴上,尽责扮完介绍人,夹尾巴直奔机场逃回台北。他震惊于六小时五十分的车程去,五十分的飞程回,从此敢搭国内线。
  他得忍住不对女助理脱口唱出来:“太阳不升,月亮不落,啊十九岁的最后一天。”那是后来他出诊到大牛妈妈家,忽闻此歌,很失态的搁下处理中的大牛耳朵,四望寻歌,看见综艺节目正在打歌,他就那样不顾一切傻看着萤光幕上列现的词,把它跟歌像多年失散的兄弟总算互相寻得了。
  大牛妈妈挺热络附和医生:“偶像歌手喔。”
  偶像歌手蹲笼子前和猫儿子话别,眼泪汪汪弄成一场伦理剧,女助理更苦了。江医生得忍住不告诉她们,这只白色安哥拉是半个聋子。它吊插的杏仁状眼睛看似斜视但不是,唯呈现出对人间事充满惊异。白色安哥拉若蓝眼大多是聋子,土耳其传说里,国父凯末尔转世为聋耳白猫。这只左眼翠碧的安哥拉,左耳是聋的。
  江医生得忍住每次出诊,大牛妈妈亲昵的跟他讲客家话,临走又非要塞给他福菜,酸菜,萝
  卜片干等客家土产,认定他识货极了知道如何烹调它们。事实上,他跟验光师老婆绝少开伙。他
  还年轻,年轻得其实他对父系客家语只能听(母系福佬语),不能说,勉强说时不会比他的破烂西班牙语好些。大牛妈妈并且认定因为同是客家人他必然少算了出诊费(其实他没有),遂把他报出的药钱非要多添两百元。他推辞,她执意,完全是在君子国。每次的行礼如仪,他不否认也不承认,他只是,大牛妈妈既然派定了他做客家小同乡他便按谱奏曲罢。
  他亦得忍住,花鬼主人把摺耳猫花鬼朝疗台一放,久病成良医的说花鬼流鼻水了,要拿金黄八角形药,拜托医生帮忙先喂四分之一颗,因这种苦药即使藏裹在花鬼最爱吃的鸡肝里也骗不过它了。还请医生配两瓶甜甜会沉淀白粉的药剂,乃家中黑鬼最近老吐舌尖又是牙龈肿溃,黄鬼也有轻微牙周病可一起服用。花鬼主人手下尚有狸鬼,灰鬼,白鬼,虎斑鬼,来来去去的流浪猫。
  “江医生,我要一瓶Ear Mite。”沉缓如绿苔的女低音突然现身,花鬼主人下班绕路过来。
  “Ear Mite?”
  “滴耳疥虫的。”
  “不一定是耳疥虫哟。”
  “是耳疥虫。”
  “说不定是耳发炎哟。”
  “耳壳里面黑黑的,是耳疥虫。”
  “江医生沉吟了。”
  “耳发炎药我有,就是瓶嘴尖尖长长的比较贵的那种,上次我们家狸鬼耳朵流水,江医生说是中耳炎,就拿那种药。江医生说如果是黑耳朵,今天擦干净明天又变黑的话,是耳疥虫。”
  有记性。让医生对自己的言论并非耳边风居然被听进耳了的,得忍住安慰之色。
  狸鬼消化不良时,他调配药,桃红色浆剂,桃红得令人想起五○年代的塑胶杯若盛热水会化学变化产生毒素。花鬼主人很吃惊:“以前是乳黄色药。”
  好记性。
  花鬼主人抱只刚长全牙齿的黄斑小鬼来打虫,他交助手处理,先上秤。却听花鬼主人嚷起来:“不对,不是这种,是药水那种。”
  “啊?”
  “江医生是用药水。一向是药水。”
  “没有吧都是用这种。”
  花鬼主人决定不以助手为交涉对象,把江医生从里间的忙碌中硬是唤出来,气不忿儿道:“这么大的药片,给它吃四分之一!你看流鼻水药那么小颗,大猫吃每次也只吃四分之一。江医生你说猫对药物很敏感的吔。”
  “基本上,单位不一样,剂量也不一样。”
  “可是这么大药片看起来很恐怖。”
  “还好吧。”
  “为什么是药片,不是药水?”
  “药水早晚吃对不对,吃几天。药片吃一次就行了。”
  “听起来更恐怖。”
  “基本上,这药片算温和,没问题。”
  “那为什么以前用药水,不用药片?”
  “基本上打虫药很多种,不一定用哪一种。”
  “很多种?”
  “有的是综合,蛲虫啦,蛔虫啦,霰弹枪打鸟,都打。像一三五混三五八,有的有重复。”
  “这药片呢?”
  “药片嘛,方便。”
  “那为什么以前不用?”
  江医生得忍住不抬眼看花鬼主人、■小姐你很爱问吔,把四分之一不到的药片塞入小猫喉咙,阖上猫嘴药即俐落进肚。
  “这样就好了?”
  “好了。”
  “不用再打了?”
  “不用。”
  “这倒真的很方便。”
  江医生卧蚕眉,丹凤眼,满头乱发全拢到脑后扎一把马尾。从来,他得忍住不介入顾客,因此他把眼帘放下,目光衔在帘间。因此他似瞑非瞑,如笑未笑,坛座里一位拈花人。
  舞台上有红堂堂的关云长,一样是垂目掩帘不能睁眼,说是关公睁眼,就要杀人了。
  不敢睁眼的,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人,马市长。
  从远方来看,远到,这么说吧,第二个千喜年的时候,有一群亚热带居民,住在太平洋靠近亚洲大陆的一个岛上,岛小得星砂般几乎不存在,传说中的名字叫美丽之岛。
  马市长是美丽岛上首善之区的民选市长,他对市民的首要贡献是,他长得太帅了。
  这是莫大福祉。对照同时存在的南方之都市长,当选时曾引起市民哀嚎:“哇靠他的蛤蟆大嘴我们要看四年!死了死了。”
  由于这些市长和高层,老是占据着最多的亮相发言空间,若尚未看到他们有什么建树之前,起码,他们先不要造成视觉公害。有民众好端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只能好悲苦叫:“我招谁惹谁了大早起床给我看一坨屎。”
  报纸上是他们,调频里是他们,打开电视是他们,转个台也是他们,除非变聋变瞎,都是他们。
  原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神鬼不觉的,美丽岛已演化成一座综艺岛。岛上一切一切,一切综艺化。
  率先被综艺化天择掉的首长是,阿舍先生。文雅,和平,吟哦的阿舍先生,宜于品茗之间无声胜有声,一旦曝光,其优势全成为不可饶恕的过错。他有很多朋友,却无半个群众。他勉为其难被簇拥着走入群众的时候,很像一名遭羁押的嫌犯。他的公共肢体语言,不协调到不合人体力学的地步。他在群众里头跟这个人握手,眼睛望向下一个,而微笑抛给第三个,让每个跟他握手的人觉得他不如不握好。
  会握手,会把眼睛集中于被握者脸上的首长,存活了下来。  
  握手之翘楚,左派的握手。强有力,打破阶级和隔膜,兄弟爱的,照胆照心。能够的话,佐以凝定眼睛,令被握者感到与握者间是一对一无二的。难度太高了,从一张脸到另一张脸,不断变换焦距的结果,极易造成乱视或斗鸡眼,非天赋异稟不能为之。
  综艺岛上,新品种首长们天生具备握手功,注目功,摄影机一出现,他们就调门拉高立刻骇起来。无需前奏或药物,他们是天然骇。故而与阿舍先生正好相反,约书亚先生只有群众,没有朋友。他之依赖群众,以至于酗。酗群众,酗摄影机,酗媒体。
  酗者的眼睛,一如所有喝醉的人总是大声宣称他没有醉他非常清楚。当然除了他本人,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醉到茫醉到不行了。
  故而存活下来的首长物种中,仔细考察,马市长的眼睛是关上的。初步研判,因为帅,他不能打开眼睛。一打开,就会放电。为免电着群众,以及自群众迴向回来的电击到自己,马市长将眼睛伪装成淡漠无神的三白眼即、豬眼,形成了绝缘体,防护罩。
  这种伪装,只有女性同胞能够分辨出来。谁放电,谁不放电。谁放电却放电失败,谁好想好想放电但放电不出。马市长不放电,有本钱放电而不放电,他把自己从一个会被女性竞逐的男性角色立即换位为中性。一个被女人所追猎的男人,变做了一个姊姊妹妹们的好兄弟,妈妈阿姨们的大男孩。那时,他综艺十足的站在垃圾车上收取市民的计费垃圾袋扔进车里,照片刊于报纸头条,姊妹妈姨们看着,好宠欢:“帅啊,倒个垃圾也这么帅。”
  那时,马市长的不可能任务,不但垃圾分类而且要垃圾付费,靠着姊妹妈姨们悦然从之的软力之助,在综艺岛上或担忧、或质疑、或吃味其抢走媒体焦点的一片看坏下,一如汤姆克鲁斯那样帅毙了的达到目标。
  那时首都实行垃圾分类,然而前出版社社长仍坚持把纸张回收留给收废纸的跛脚人。这样,便还有一对低眉垂目人,跛汉与前社长。
  银碗盛雪,前社长一头着称的白发。少年白,在那漫长的报禁三大张时代,或更甲点,两大张半时代,前社长头发便已花白了。
  当年他看过女眷们跟破铜烂铁收购者之间的角力,一把称,移近移远,练就得收购者好快的手脚在卖方还来不及抗议“称得这么翘!”已摔下物货拍板定案,五毛钱,一块钱,卖方纵不满意亦只有口头制裁下次不卖你了。到前社长处理废纸物时,买卖单位老早以元计,起价也总有五元。他过手的最高纪录曾卖到五十五元,是某次大扫除清掉了全部铅排校样。
  后来收购者仍持称,但秤的功能已退化而比较像一根节杖,代表收购者身份,做势朝地上扎成一捆的纸物钩钩,先还提起来一下表示称过,往后也不提了,也不钩了,目视即报出数字。卖方不在乎那钱,买方意思意思,双边照章行事一番。
  于是旧岁月里的环境声,“有酒矸倘卖呒……歹铜旧锡簿仔纸倘卖呒……”竟也借尸还魂作成歌,突然唱开来,爆销百万张。巫黑劲装的呐喊派女歌手三度在可容万人的体育馆起乩,红到岛对岸,将她飙歌时苦痛和狂喜难以分清的高潮情状偷渡至千台万台萤光幕上,公开进行着一场神州洗心大祭仪。
  浑然不察的神州官员们,拿此歌来讪笑宝岛人民卖空酒瓶可见民生之凋敝。亦隐晦难明的,此歌预示了美丽岛上即将开启的淘汰赛,凡旧时代旧物事,一概,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前社长清楚感觉到自己逐渐退出社务,是二十四开书从每页十六行、每行四十二字改版成十五行、三十六字的那时期,铅字检排让位给电动打字。他至终看电动打字不顺眼,行稀,字疏,十分之不结实。那是一个分水岭。跨过岭头就是下坡,重力加速度太惊人,前社长选择驻足下来。山顶风景好,心态上他早早从一名世事的参与者转成旁观者,回望者。
  每天他读三份日报,一份晚报,光谱涵盖了统到独,目睹一桩事件,四种语调。情感上他立即斜往统,视独报为奇谭,但疑异和求知欲倒每每压过了他的价值观被挑衅。他记得是接着铺天掩地而来的六大张时代,那时候起,他不再向收废纸的人拿钱了。
  那时,前社长尽追报纸读,夸父竞日,气喘咻咻。六张二十四版叠摺为一落,他最在意的副刊版,必须翻山越岭才找到,发声分量即刻被稀释为二十四分之一。
  不久,报中有报分为两落,副刊跟着地方新闻那一落走。八大张期间分三落,有阵子跟影艺新闻一落走,之后又跟家庭消费一落走,某日干脆不见了,派报处漏派了。副刊的走势,他们的命运,还未到副刊给稀释至七十二分之一时,他们这类出版社已歇业了好几家。
  那时报纸得了躁郁症,抑或过动儿?三天两头整版面,变字体,换字号。前社长好不容易习惯了行距加宽和电脑十一级字,早晨起床打开报纸,眼前田走湖移,字与字鸟飞兽散,一片乱。他对焦甚久,算是搞清楚,字又放大了,十二级罢,意见桥扩为全版的时论广场。前社长个人理解,每次改版改字,若非销售量停滞广告减少,就是人事异动,均势重组。他还没看热新版新字,突地,又改了。
  政争期间,他看连载小说般看遍各报,往往早报没看完,晚报来了,他等不及先睹为快,并走到巷口买齐别家晚报看不同版本的说法,知悉最新发展后复回头读早报。他为自己支持的一方患得患失,大清早开门搜索信箱,着急报纸如何仍不送达难道真是政变了?待他支持的一方斗败出局,他竟感到空前解脱了的,从此壁上观,欣赏胜方一分为二又开始斗,这会儿可是狗咬狗,一嘴毛,前社长幸灾乐祸得很。
  六大张,十大张,十二大张,廊角旧报纸篮很快就爆满了,前社长等收废纸人来收。却像等公车,越等它,越不来。来了,杳杳晴空里杳杳的叫买声,除了狗耳朵,风未吹草未动,没有人听见,除了前社长。他停下手底给报岁兰换盆正填塞着蛇木碎渣,朝天凝望,没错,收废纸人来了。
  他站到门口等,见巷子内两家,三家,出来人在买卖,跟他一般的全是老头子,搬废搬物,一台破沙发破得像床烂棉絮也死活硬往车上塞。上班时间,光天化日下退休老男们落单出现于家居环境中,显得如此之荒芜。妇女们呢?她们都到哪里去了?都在上班吗?前社长困惑着。老妻是跟练气功元极舞的欧巴桑们登阳明山洗温泉,吃山珍,然后拎回来一袋红心番薯或一颗斗大南瓜什么的。
  跛脚收废纸人,以前没来过,动作特别慢,特别久,前社长耐心鹄候。待收废纸人老远即万分抱歉的,快快朝他踩车来,快快跳下车,万分卑微收小着身形闪进院子,一筒塑胶绳,一把秤,三两下扎妥坟高的报章杂志,打秤。这位仁兄,秤是真秤,而非作态,亦非仪式。前社长遂打破惯例开口说:“别算啰。”
  当然不肯。
  前社长说:“不然怎办,这么一堆我还没辙哩。”
  仍要付钱。
  前社长说:“帮个忙,就算帮我们处理垃圾好了。”
  只得谢谢了。前社长更谢谢,执礼送出门。
  原来仪式行之有年,为的是大家生态平衡。一旦撩开,双方跌跤。重新支起的和谐关系里,施与受,施的一方前社长变得很低很低,兼之受者跛脚,施者也许又更低了一些。施比受有罪,他得变腰更多,低眉垂目。
  收废纸的跛汉呢,他得站稳另一个支点。惊惧于平衡状态之脆弱易毁,低眉垂目,唯恐一抬眼世界就崩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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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巫看
巫看 菩萨低眉 世纪初 不结伴的旅行者(1) 不结伴的旅行者(2)
第二章  巫时
不结伴的旅行者(3)巫时 E界
第三章  巫事
巫事(1)email和V8 萤光妹 巫事(2)
第四章  巫途
巫途(1)不结伴的旅行者(4)巫途(2)
第五章  巫界
二二九  二二九,浣衣日 巫界(1) 巫界(2) 巫界(3)
关于《巫言》  唐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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