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安排》:
太阳的余晖又渐渐地从牢房的那扇小窗里消失了,我知道一个沉重的夜晚又将来临。
对于我来说,白天与黑夜已经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根据太阳初升的次数来计算着我生命终点的距离。
二十五天,按小时计算,我的生命还有六百个小时。
其实,枪毙我的那颗子弹,早已穿过这六百个小时的时光向我飞来,一直射到我的心脏深处,让我痛不欲生。
我现在唯一盼望的就是这二十五天快一点儿结束,我只有在结束生命的时候才能彻底摆脱我灵魂中最大的痛苦。
判决书宣读的那一刻,我没有任何表情地在上面签了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亲手制造的,我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被我用硫酸毁容的梁冰清正躺在医院的抢救室里,在她今后的生活里,我相信,她的每一个日子都会是水深火热一般煎熬,那种痛不欲生的苦难会时时刻刻包围着她,直到她生命的结束。
我亲手制造的这一幕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的快感,我曾暗暗高兴地跃跃欲试,设想着成功的时候喝他个一醉方休。
我彻底错了,是冰清那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把我的灵魂又拉出了水面,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丑陋与罪恶。到了这一刻,才真实地感受到了我生命中从来没有触及过的东西,那就是我人性中的善良还没有彻底消亡,正是这些残留的东西,才使我今天有这样的痛苦。
老同学方达成来看我的时候,我和他相对无言。沉默良久,我读懂了他眉宇间那种无尽的惋惜,我也听到了伴随着他心跳的潜台词。
他给我带来了几样我平时最愿意吃的,我知道这是我生命中最后的晚餐了,可我在心底深处升腾起来的,却没有那么多对人世间恋恋不舍的悲凉,我将喝着朋友送来的这最后的美酒,告别这个让人充满着失望和绝望的世界。
他怎么能真正懂得我内心深处所感所想呢,冈为他没有我这样的经历,就是我把我所有生活的细节都一字不漏地讲给他听,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人,毕竞要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才能懂。
我,一个在别人眼里正是春风得意可以继续平步青云的人物,却亲手画圆了自己生命的句号。
你后悔吗?我在内心深处曾这样问过自己,而每一次的回答都是那样坚定不已,不,我决不后悔。
在我三十四岁生命的历程中,除了我的母亲,就是这两个女人对我影响最大了,我的生命也是她们两个推到了这个悬崖绝壁前面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我轻轻一跳,我对二十五天之后那颗可以穿透我脑骨的子弹一点儿也不恐惧,我甚至要感谢那颗子弹,它能让我真正抵达另一个世界。
如果说还有牵挂,那就是我的女儿佳佳。她正在上学,虽然已经是大孩子了,但毕竟是在温暖的家庭里长大的小鸟,第一次试着高飞的时候,便有这么大一片乌云和暴雨,她该挺得住,如果她要是挺不住,我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再有安宁。
一个躺在医院里,一个关在疯人院里,两个女人和我构成了爱恨情仇的三角形,这在当今的社会上似乎有些司空见惯,有人说没有这种情况才不正常。
正常也好,不正常也罢,走到今天的我总觉得身后有一双无可抗拒的大手在推着我,这十年的岁月仿佛就在一天完成。太阳好像从东方升起在西边落下,只有一次反复,我便走过了十个春秋。
像梦,又不是梦,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有人说,不管什么东西如果达到了极致,便让人觉得再无可求,我觉得这话说得颇有道理。
如果说人在临死的时候还应该进行忏悔的话,我对妻子王桂芝便是如此,可我又有些说服不了自己,我甚至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我错在哪里?我把一瓶硫酸洒向了梁冰清的脸上和身上,我是出于真的大恨特恨吗?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