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公子!我不是你的公子!”
——“……素欢。”她尝试着喊。
轻轻的两个字,他心里一颤,抬起头,紫离正看着他,温柔又怜惜地捧起他的脸,用指腹抹去他眼角淌下的眼泪。
——“素欢,别哭,我回来了。”
原来他哭了,原来他一直这么思念着她,刻骨铭心切肤之痛般地自虐地编排重遇的画面。不理她,冷待她,或者从容微笑。可遇见她时,她走,他就跟着她走。她对他笑,他却在流泪。
安素欢像受尽委屈的孩子般慢慢拥住梦里挥之不去的影子。
这夜,是奇迹,香甜又漫长。
又好像回到了过去。
即使什么都不说,两个人却是去同一个地方。也因为是两个人,所以去哪里都没有关系。
这一年多以来,安素欢总觉得自己像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人,很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那年他十二岁,父亲带他去看水师练兵。天黑后水师在江边安营扎寨,他带了个侍从放了艘小船去芦苇荡里捉野鸭。在路过某个淤积的河道,水声惊起了野鸭的叫唤,若是没有那群野鸭,他也不会发现那艘滞留的小船,更不会发现小船上快没气儿的孩子。那孩子肩头刀口极身泛着青黑色,全身血淋淋的,额头滚烫。
侍从探了探鼻息,回头问:“公子,这孩子来历有些蹊跷,到底救是不救?”
安素欢把孩子抱住,气得冒烟:“当然救,你没看见她还是个孩子吗?”
侍从拗不过自家公子,于是跟安素欢把那孩子带回了营地,水师的周将军与安老爷是好友,见贤侄没抓来野鸭反而带回来了个女娃娃。这件事被长辈们嘲笑了好久,说素欢真是天生惹桃花的命,连去抓野鸭做下酒菜都能捡个媳妇回来。
连在太学一起读书的皇子们都吵着要看安素欢的小媳妇,安素欢羞怒地瞪着水泱泱的眼,就是捂着不给看。害得太子寻迦带着六岁的四皇子去在爬安家的墙头,被没见过世面的下人当成小贼举着扫帚追了两条街。
也不是安素欢不愿意给人看,只是他捡回来的这个孩子有点怕人,总扑闪着明亮亮的紫琉璃般的大眼扯着他的衣袖。除了安素欢她谁都不亲,也不说话,安素欢走哪里她便跟哪里。整个安家都喜欢这个粉团子捏成的漂亮娃娃,更喜欢看从小就装老成没点小孩子样的公子,把这娃娃揣怀里护着的模样。
安老爷没事就揣着袖子坐在女娃娃面前研究:“来了大半年都不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
安夫人很高兴:“哑巴好,你不是老说我,你怎么不是个哑巴啊。”
“可是我儿不喜欢哑巴啊,总有一天他会把你丢掉的,因为整个安家只能夫人是哑巴。”
父亲为老不尊吓唬小孩子,安素欢翻着白眼把娃娃揣怀里抱走了。晚上睡得迷糊,感觉有软绵绵的东西在胸前拱啊拱啊。他睁开眼,孩子正抽泣着,漂亮的大眼睛蒙了一层闪光的水膜,嘴里嘟嘟囔囔:“阿离不是哑巴,不要丢掉阿离,不要……”
安素欢曾想过,若是他捡回来的不是紫离,是其他孩子,身负血海深仇或者无家可归,他是否会这么疼惜她?
也许不会,这便是宿命。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