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孙振江撞上这桩百年难遇的邪乎事儿，纯属偶然。
在那个命中注定的凌晨，他被一泡尿憋醒，披着衣服到院子里撒尿。他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到墙角撒完尿，正想回屋，无意间听到墙角的鸡窝里传来鸡的“咕咕”声。那声音比平日里要小很多，像是人在极力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话，有些神秘，又有些瘆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他往鸡窝处一看，朦胧的月光下，一条茶碗般粗、通体雪白的长虫缠在圆锥状的鸡窝上，一双葡萄般大小、蓝幽幽的眼睛正盯着他。他揉了揉蒙眬的睡眼，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场噩梦。在北方的冬天，长虫早就蛰（冬眠）起来了，来年春天的惊蛰后才会出窝。直到那东西探着三角脑袋，发着“咝咝”的声音冲他游过来，他才如梦初醒，顿觉一股凉气从后背直冲上后脑勺，他打了个冷战，人顿时清醒了很多。他甩掉身上的衣服，顺手摸起一把竖在墙上的铁锨，锨头冲前，朝长虫投了过去。锨头正铲在长虫的头部。长虫盘起身子，头昂起一米多高，再次冲他扑了过来。他又在墙边拎起一把铁叉，三个尖头朝前，迎着它捅了过去。铁叉不偏不倚，正插在长虫脑袋下面的“七寸”之处。长虫“吱”地怪叫了一声，俯下蛇头，迅速向大门口游去。孙振江又抄起一把锄头，随后追了上去。长虫摆动着粗大的身子，游得极快，瞬间就游过大门洞子，从门槛下的狗洞爬了出去。孙振江打开大门，见那条长虫正往村头逃去，就在后面穷追不舍。
并不是孙振江心狠手辣，非要把这个野物置于死地，而是当地有一个说法——打长虫务必打死。孙振江从小听了好多关于长虫的恐怖故事，当地人对待此物的传统态度早就深深扎在他的脑子里：遇到长虫尽量躲开，一旦惹了它，就一定要打死，否则它总有一天会在半夜爬上你的炕头……
天色朦胧的乡村街道上，一条两丈多长的大虫在飞速游动，带起的凉风惊动了遍地的尘土和落叶，使朦胧的光线更加昏暗。一个半裸着身子的消瘦少年，手持锄头，在后面追杀……那条长虫一直逃到村头的那棵古槐下，忽然就没了踪影。大树周围光秃秃的，一点儿遮挡也没有，长虫能去哪儿呢？孙振江扛着锄头围着大树转了好几圈，树下的土地都被纳凉的人踩得发亮，连一个老鼠大的洞也没有。他仰脸看了看大槐树，心里一动：难道它上树了？
天已透亮。孙振江连惊吓带跑路，出了一身大汗，衣服早就湿透了，此刻凉冰冰地贴在身上，他这才感觉到了冷，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一条短裤，就赶紧抱着双肩往家里跑……
1.锋芒初绽
在鲁西北的平原深处，秦庄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小村，只有五百多口人。村子坐落在禹城南四十多里处，东距齐河县城六十里，隶属伦镇。
秦庄村头有一棵三百多年的古槐，却是远近闻名的“神树”。这棵古槐有两搂多粗，树冠展荫一亩多地。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季，地主崔立轩的老爷爷崔万金支使一个长工爬上古槐，想砍一些树枝当柴烧。不想，一根树枝还没砍断，斧刃就被崩了两个缺口。又递上短锯去拉，锯齿“哗啦啦”掉下一大片。长工害怕了，想从树上溜下来，却失足坠落，摔折了腿。这还不算完，几天后，崔万金家的母牛难产，一大一小全部丧命。自此，再也无人敢打这棵树的主意。
这些都是传说，那个年代的人都已作古，其真实性已无从考证。但这棵古槐有“三怪”，却是当下的事，也是村人有目共睹的事实。一是树上从来不落鸟，更没有鸟在树上筑巢；二是在盛夏时节，别的地方如烤炉般火热，而在这棵树下纳凉的人们，能感觉到一股来路不明的阴冷之气，特别凉爽；三是村里的鸡鸭鹅狗等禽畜，从不敢靠近这棵树，路过也是远远地绕着走。
每年的大年初一，都有村民来给这棵树上供，乞求神树保佑家人平安，来年风调雨顺。平日里，谁家有娶媳妇嫁闺女之类的大事，也来树下上供祈福。
这年的初冬，秦庄村频发怪事。先是鸡鸭接二连三地失踪，后有崔立轩家的一只小羊羔子消失不见。往年的冬季，也出过这类事。但人们事后总是能在村周围的沟里、湾里见到鸡毛鸭毛，有时还会捡到被吃了半边拉块的鸡鸭残肢，显然是黄鼠狼、貔子之类的野物所为。但这次不同，人们寻遍了村子周围的边边坎坎，既没找到一根鸡毛鸭毛，也没见到一根羊毛。一时间，村子里人心惶惶，有人认为是闹鬼，也有人认为是小偷瞄上了这个村子。崔立轩安排两个长工日夜在院子里巡逻，仍然在一夜之间丢了四只鸡，而巡逻的长工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事情传开后，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紧张恐怖的阴影中。 这一年，是民国二十三年，公历一九三四年。本文的主人公孙振江，刚过舞勺之年。
回到故事开始的这天凌晨，孙振江扛着锄头追赶长虫的壮举，恰被本村一个早起拾粪的老汉看到眼里。老汉姓崔，是地主崔立轩的本家叔，因他出生就带来了一张麻子脸，村人都称他“崔麻子”。崔麻子胆小，当时吓得没敢吱声，等到天快亮时，他才在村口告诉了几个早起拾粪的老汉。而这时，孙振江回家穿上了衣服，腰里缠着绳子，手里拿着镰刀，又回到了古槐树下。他用嘴叼着镰刀把，飞快地爬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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