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现挑水族
洪佩印
缸,圆筒状,底小口大,用砂子、陶土等混合烧制而成。淳安瑶山乡民系古越山民。几百年来,家家户户有一个传统,就是家中常备两口缸。一缸用于储粮,一缸用于蓄水。民日:缸中有粮心中不慌,缸中有水自有富贵。
放眼美丽的云溪河畔,两岸百亩麦浪随风而起,顺河而下至瑶山乡琅洞村,那是一个被绿色掩映的村落。村子沿河而建,村民依河而栖。
琅洞村又名琅琊村,村内吴姓居多。村中的至德祠,像一位百岁老人,见证了这个村族的兴衰往事。
一
隔壁吴老汉,肤色黝黑,身材瘦削,眼神锐利,典型的山越后裔。他家厨房门口东北角有一棵碗口粗的枇杷树,树下放置三口水缸。一缸吃用,一缸洗用,一缸浇用。他家的三口缸与众不同,高度及腰,便于倾倒;粗细刚一人环抱,便于挪动;让人称奇的是,缸上有龙,画作逼真,三缸三龙,寓为三龙治水。古有说法,三龙治水,行雨均平,春夏秋冬雨水应之高田,全收麻豆麦也。吴老汉是个党员,并不迷信,但是农民的祈福避灾之愿无可厚非。
一家六口,加上鸡、鸭、狗、猪及屋后三分*菜园地,每缸三担水,三缸九担水,一日下来,也所剩无几。
记忆深处,吴老汉的三口水缸,每一瓢水都有我们童年满满的回忆。
夏日炎炎,我们一帮小屁孩总喜欢在他家的枇杷树下玩。那棵枇杷树长得特别茁壮,叶子也十分茂密。可能是每次从缸中取水总会有些许洒落,树根也就充分吸收了营养,结出的枇杷也是全村最甜的。有时缸中还能看见小鱼小虾,特别是沙鳅,一种栖息于沙子中的鱼类,只有水质好时才会有。这并不是吴老汉刻意养的,而是挑水时顺带入桶的。那时条件艰苦,没有电风扇、空调,闷热的夜晚,我们就靠在缸沿上,顿时全身清凉。三口缸就像聚宝盆似的,里面什么都有。吴老汉也会变戏法似的从缸中拿出浸泡了一天的西瓜、野山梨给我们解暑。
吴老汉乐善好施也是远近闻名的。遇到干旱季节,他就提前把水蓄满。隔壁邻居缺水随时可来取。自家的用水也会随之调整,先保证吃用,另两缸救济他人。
每日清晨,太阳出来之前,经过一夜的沉淀,河中的溪水特别清澈。家家户户的男人们,都会赶在出工之前来到溪边挑水入缸。挑水族的生活方式沿袭了几百年,未觉有异。
童年的记忆里,在每个早晨,总能听到青石板上“嘀嗒”声。那是挑水族们开始了一天劳作的前奏。那时总能听到吴老汉轻快、爽朗的挑水山歌,敲醒了沉睡的人们:
河水清清鱼满筐,哎嗨;
缸缸有水不用慌,哎嗨嗨;
山泉溪水做饭香,哎嗨哎嗨嗨。
山清水秀好风光,哎嗨;
天天挑水身体棒,哎嗨嗨;
神仙皇帝不愿当,哎嗨哎嗨嗨。 二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至二十一世纪初,经济快速发展,但是人居环境却遭到了空前破坏。雾霾如一块尿布整日罩在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山上的松、杉树被砍伐殆尽,只留下一个个木桩,如一张张口,似乎在仰天呐喊、哭诉;河水发黑发臭,如毒蛇一般盘绕着村庄,让人心生恐惧。
村子往昔的繁华不复存在。人们毫无节制地把生活污水、化粪水、白色垃圾倾倒河中,河水变浑,鱼虾消匿。村头的那家挖沙场没日没夜开工,河水终日浑浊不堪。人们把它称之为“流沙河”,一瓢河水半瓢沙。农民不敢用水浇灌庄稼,一浇灌,水中的泥沙被太阳一晒结成饼,反而会把树根裹死,导致庄稼绝收。那种感觉就像饿了三天的人,面对一盘掺了水银的烤肉,闻得了香,却下不了嘴。
年轻人都只好外出务工。村子逐渐老龄化、空心化。千百年来,哺育了多少代人的母亲河也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清晨,村脚水埠头上人挤人、桶挨桶排队挑水的场景渐渐远去。人们也不再到河里挑水喝,取而代之的是各家各户都装上了自来水。
吴老汉的三口缸也终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退出了生活的舞台。
不过要是到了干旱季节,还是能觅到人们无奈的挑水身影。
酷暑难耐,高温炙烤着大地,山上的许多泉眼都断流了。全村近千人,巴望着一个自来水池,望眼欲穿,奈何人多水少,泉多量少。地势低洼的、离水池近的还有一线水,其他的一连几日滴水不流。缺水的日子是无法过的。也就有人偷偷挖开水管半途截流,有的悄悄在水源处另安水管引水,为此吵架、打架屡屡发生。
每每洪水过后,河道被冲洗得一尘不染,吴老汉还会像以前一样挑满三缸水。这时人们能听到他那悠长、低沉的挑水山歌:
昔日清水臭又脏,哎嗨;
两只水桶上下晃,哎嗨嗨;
三口水缸空荡荡,哎嗨哎嗨嗨。
不顾环境发展忙,哎嗨;
环保措施跟不上,哎嗨嗨;
目光短浅把己伤,哎嗨哎嗨嗨。
三
前几年我调入县城工作,平日里也难得回去。一则工作繁忙,闲暇不多;二则家乡衰败,难觅乡愁。今年“五一”,天气甚好,携一家回乡探亲。一下车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
印象中终年浑浊不堪、臭气熏天的云溪河,已焕然一新。静静的云溪河,似一条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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