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度诗歌理论选》: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中也有一千种提笔的理由。
我不知道别的年轻人,是因何缘故开始写诗的。
我首先是因为逃避。
在写诗之前,我写小说。现在回过头来看,写的都是很低级的小说,不妨称之为校园读物。
这样的短篇小说,我写过十篇左右,其中有一篇在“ONE一个”上发表过,得过一千五百元稿酬。这在当时给了我做一个青年小说家的鼓励。
我还写过一个中篇小说,故事发生在小镇中学里,主人公是长不大的少年,身边是长不大的少女,他们无所事事,终日幻想,在浮浅的事物中游来荡去。
我用浅陋无知的笔调,将这一切描摹下来,磨了近两年,两万字,自以为呕心沥血,做成了青春的标本。一位好心的朋友读完,告诉我,不应该发表它:
“如果你对写作怀有坚毅的感情,我强烈建议你不要考虑出版这些文字。甚至应当向巴尔扎克、昆德拉和果戈里这样的作家看齐,在一个合适的瞬间对自己的青涩之作说不……这篇习作并无作为小说而言的突出长处。”
信稍长,八百字,限于篇幅,我不一一摘录于此。
在信中,他给了我详尽的意见,并建议我多读读博尔赫斯、卡夫卡、纳博科夫、黑塞、三岛由纪夫、塞林格、穆齐尔、乔伊斯。
我始终感激这一番话,尽管当时听了,羞愧难当,饱受打击,如遭五雷轰顶。事后回想,确实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它的诚恳,比得上1938年菲茨杰拉德给弗朗西丝·特恩布尔(一名普通大学生)的复信:
“亲爱的弗朗西丝,我仔细拜读了小说,恐怕你目前还远远没有准备好付出从事这一职业的代价。你必须出售你的心,你最炽烈的情感,而不是你稍有感触的小事,不是你餐桌上的小谈资……”
这位弗朗西丝,后来似乎没有提笔再写了——文学史不曾留下她的名字。
但我决心击败这个失败的中篇小说,继续写下去。
然而事到如今,我已没有信心再继续小说的写作了。我发现,要写出一篇真正意义上的好的小说,实在太难了,前人已设下无数的高峰,光是攀爬读完,已经够吃力了,何谈再创作。
那之后不久,我读到福克纳的一个访谈片段,才终于释然。
福克纳说,成为作家需要三个条件,经验、观察和想象。至少需要具备一二。
偏偏我年少,见识浅,经验、观察都不够,亦不擅长于想象。我有的,只是充沛的感受,但不知该以何种方式,才能正确地表达。
我决定摈弃过去的所有,重新开始自己的“文字生涯”。
我选择了一种全新的体裁——现代诗——在我看来,也是比较容易起步的体裁。我觉得现代诗比现代小说好写,下同样的功夫,可能更容易出彩——这是一面蓝海,竞争没那么激烈。
当然,那时我并不晓得,福克纳在同一篇访谈中,说过另一段话:他写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完全是因为写不来诗,做不成诗人。——否则,我未必有信心开始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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