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鸡汤迷魂药做的
赵文雯最近很神秘,约她逛街、吃饭一概拒绝,而且总摆出一副令人怀疑的文学女青年的神态说要看书。要说她可不是个能看得进去书的人,家里连书架都没有,印刷品看得最多的是每次从超市拿回来的带画片的价目表,什么东西该去哪家超市买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在一次早晨排大队买油果子的过程中,她为了让我给她捎二两,终于吐口儿告诉我,她最近参加了一个心灵俱乐部,由师傅带着整天看玄学方面的书。我扭头看着这个正在进行心灵修炼的女施主,一只手里攥着脏了吧唧的五块钱站在队伍外边紧着跟我对付打算夹个儿,另一只手里揪着涨得鼓鼓的一塑料袋豆浆,还总抱怨人家给她盛得少,我都怀疑这么个俗人打三十多岁才开始心灵修炼还有救吗?
为了打消我看不起她的念头,拿着二两油条的赵文雯说他们在一起经常探讨人性、挖掘自我内心、让灵魂和身体对话。看她一脸严肃,我没敢打击她,回家就给赵文雯曾经爱慕过的一个男同学打电话,那厮也够绝的,电话里惊讶地说:“跟着好人学好,跟着巫婆学跳大神儿,她那么单纯你可别让她再修炼了。”
赵文雯的心灵俱乐部在郊外举办体验活动,让大家汇报近日的心得。周末闲得难受,我约了赵文雯学生时代暗恋对象,如今已经发福,光肚子那块儿切下来就得有一百多斤的胖子,自告奋勇送她去寻找内心的自我。按给的地址一路开,那叫郊区吗?都快到河北省了。早晨九点出发,下午将近四点才到酒店。赵文雯进了教室,我跟胖子一人一个沙发打算睡一觉,胖子很谨慎地东张西望,然后盯着我:“一会儿我打呼噜怎么办?”我说:“我踹你。”他安心闭上了眼。
赵文雯的教室就在我的对面,我扒了一次头儿,被管理员拽开,说学员谈的都是很隐私的话不能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迷迷糊糊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可以进了,我们就跟接孩子下学的家长一样,一块儿往教室里挤。学员们围坐一圈,跟开恳谈会似的,有的人眼睛通红不时擦着眼泪,赵文雯举着笔记本正在发言,深刻挖掘内心深处买东西时如何打小算盘,听得我直在后面笑。心理指导大师面相挺和蔼的,说话不多,最后使出了他的绝活儿。他电脑里有个软件,说能给每个人算前生今世,那些学员跟遇上发免费材料似的一拥而上,我和胖子一把将赵文雯拉住,她还很不乐意,在那挣歪。大师倒也不瞒大伙,有的人前世是富家子弟,有的人上辈子内心险恶,有一个女孩最惨,说她两年半之内腹腔长肿瘤,而且前世是自杀身亡,这辈子也难逃此厄运,没准轮回到下辈子还得自杀。那女孩身宽体胖扎着两个小辫子,她一直问大师要是两年半内没长肿瘤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大师不屑地说:“你别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这不过是给你一个提醒,注意饮食和生活规律,别把它当包袱。”我当时就急了,人家活得好好的,花几千块钱捧你的场,最后告学员你怎么死的还把时间掐算好了,这样的心理暗示用不了两年半,估计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我去找大师理论,人家有涵养,并不跟我在这问题上纠缠,我还真怕他给我也算一卦告我死期将至,所以没敢砸场子。
我们拉着赵文雯出来,或者说是被轰出教室,我听见里面有类似佛教音乐响起,我又去扒门缝,这次更吃惊了。那些人都闭着眼,跟神志不清似的双手上扬缓慢做着各种夸张动作,有个男的还在人堆里打起太极拳,音乐一停,那些人还挺受不了,有的大笑着逮谁抱谁,有的号叫着哭泣,我定睛一看,哭得最凶的就是这辈子不但得肿瘤还得自杀而亡的女孩。胖子在外面等着,看见大师的手下在卖学员们坐的板凳,五十块钱一个。胖子理直气壮地说:“这板凳一看就是拿大芯板做的,一张大芯板四十五块钱,至少能做十五个板凳,你这凳子连胶都算上,最多五块钱。”可是学员都俩仨地往家捎,有个人买了四个板凳,二百块钱啊!
心灵鸡汤是用迷魂药做的吧,拿老百姓都当白素贞了,整天住楼房的可不比住山洞的,留着修炼心灵的工夫还不如编中国结玩呢。
做只好蛤蟆
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本着这样一个目标,差一点儿跟我拜把子的哥们儿张嘀咕把自己放眼的目标定在有艺术气质女性身上,而且立场坚定绝不凑合。他还真沉得住气,把女人市场摸得很透彻,说上三十的女人现在都急蓝眼了,永远都是男方市场,男的越大越能可劲儿挑,比自己小个十岁二十岁的都能找到,跟裹鸽子似的,放出去一只能裹回来一群。
张嘀咕也就靠一套房子和不少股票壮胆,要不就凭他那长相,跟儿童画似的,五官明显没摆对位置一看就是将就着交的作业。但说良心话,张嘀咕人很好,谁家有什么事只要喊到他了,他肯定管到底,他觉得叫他是看得起他,所以现在张嘀咕跟居委会大娘似的,不仅替人了事,还经常替人拔创, 小区里可不止我一个要跟他拜把子呢。要不是他坚决贯彻找艺术女性的原则,估计现在孩子都上学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摊上一个搞艺术的女天鹅,据说在北京798还有自己的工作室。张嘀咕满心愿意,但还绷着个劲儿,说要先看看这女子的艺术作品再说。他背着介绍人,一大早问我去不去798,我能不去吗?有人管饭又不费自己的油还能接受艺术熏陶,谁不去谁傻子。
张嘀咕真露怯,刚看见满墙的小儿科涂鸦就开始感慨,那女的还没见到,就仿佛人家愿意跟他结婚赛(似)的,满嘴我媳妇我媳妇的。我从书包里抽出一本路上解闷的书,翻开窝角的那页边走边大声朗读:“女的说了:人之一生,最大的事就是不孤独,就是有一个得心应手的伴侣。所以不要在情事上太过随和,能找月入一万的,就绝不能找挣九千九百九的;女的还说:咱们要的是你重新自我评估,充分挖掘潜能,高标准严要求自己,不能在婚姻上扶贫;女的又说:古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对于女人来说,这句话尤为重要,因为女人如果不找一个比自己强大的男人,而是随随便便胡乱嫁个与己相差不多,甚至还要自己来倒贴的男人。依据这句古训,只能说是‘下流’。” 张嘀咕把眼神从画上抽回来,放在我脸上,愤愤地说:“你能代表艺术女性吗?充其量是家庭妇女,小市民代表。整天就知道什么降价买什么,你也赶赶时髦,往脸上抹点高级化妆品。”嘿,他倒急了。
我能给女人丢脸吗?赶紧拾话茬:“我一会儿见到艺术女性就得提醒她,书上都说了:您是女白领,您不但要发挥自己的价值,而且您担负着创造、训练更高更快更强的下一代的崇高任务。您应该既爱自己,又爱家人,更爱祖国,您不能随便找个人草草嫁了,然后糊里糊涂过着吃什么都长肉的日子,您的担子重着呢。”
张嘀咕没理我,跟土大款似的胳肢窝底下夹着他的小坤包,挨间画室进,装行家,每幅画看半天。我把那些艺术作品分三种,一种是写实的,画得跟照片一样;一种是莫名其妙的,让大猩猩画都不比画家差,乱七八糟颜色往上一涂就完事;还一种是变态的,特恶心哪儿朝阳往哪儿展示生殖器的。他在那儿赞叹,我愤愤不平,“流氓会画画就是艺术家。”
我们站在一个捐精子档案柜面前,上面摆了好多小瓶子,以为是痰盂呢,谁吐完签个名字,张嘀咕其实是个挺保守的人,脸都红了,就这素质还哭着喊着找女艺术家。我们出了精子展览这屋,另一个屋里摆得更邪行,巨幅照片,拍的是一光屁溜儿男的把自己埋进土里全过程。这不是有病吗,也没什么具体意义。张嘀咕也嘀咕开了:“这东西谁买啊,这些艺术家靠什么生活啊?脑子里整天想的嘛?”
好不容易走到他心仪女人的工作室,锁着门,我们拔头一看,迎面的作品是一堆团成团儿的烂报纸贴在一个板子上,这要也算艺术,我们门口收废品的都能算一号,那些人抹瓶子有一套。这次艺术区之行让张嘀咕颇受打击,他再没提那女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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