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国学经典读本:唐诗三百首》:
诗的第一段是自“汉家烟尘在东北,单于猎火照狼山。”共八句。写汉将出师破敌,战争形势紧张。诗的发端两句便指明了战争的方位和性质,见得是指陈时事,有感而发。汉将辞家的目的:“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虽只叙事,而气势旺盛,“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作为将军,堂堂男子,本来就应该以勇气横行敌阵,何况还得到天子的嘉奖和勉励呢!横行,出自《史记·季布列传》:“上将军樊哙日:‘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这是以“汉将”比拟樊哙,以突出“汉将”的气概,有这样勇武的将军出战,区区“残贼”算得了什么呢?岂有不被击破之理?貌似揄扬汉将去国时的威武荣耀,实则已隐含讥讽,预伏不文。接着写唐军行军的路线和军容的整肃。“從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透过这金鼓震天、大摇大摆前进的场面,可以揣知将军临战前不可一世的骄态,也为下文反衬。而“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写羽檄纷驰,军情紧急,大战一触即发。从辞家去国到榆关、碣石,更到瀚海、狼山,八句诗概括了出征的历程,逐步推进,气氛也渐趋紧张。第二段,“山川萧条极边土”至“力尽关山未解围”。写战士牺牲惨重,将军骄奢轻敌。落笔便是“山川萧条极边土”,展现开阔而无险可凭的地带,带出一片肃杀的气氛。强敌恃众侵凌,势如暴风骤雨,“残贼”竟如此猖獗,主动挑起战争,又主动发起进攻,骄横已极。唐军的“破残贼”是为了保卫边疆,是防御性的,是正义的战争。战士们出于保卫边疆的决心,出于爱国热忱,一个个奋勇争先,冲锋陷阵,与强寇浴血奋战。他们“首身离兮心不惩”,“终刚强兮不可凌”(《屈原·国殇》)。汉军奋力迎敌,杀得昏天黑地,不辨死生。然而,就在此时此刻,那些将军们却远离阵地寻欢作乐:“美人帐下犹歌舞!”军队失去指挥,无人调兵遣将,招致“战士军前半死生”,战士大半牺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将军战时尚且如此,平时可想而知,可见战争的失败,责在将军。诗人把将军与战士都置于战火纷飞,战斗激烈的情况下分别描写,一方面是“战士军前半死生”,一方面是“美人帐下犹歌舞”,两幅画面构成鲜明的对比,有力地揭露了汉军中将军和兵士的矛盾,暗示了必败的原因。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紧接着就写力竭兵稀,重围难解,孤城落日,衰草连天,有着鲜明的边塞特点的阴惨景色,烘托出残兵败卒心境的凄凉。诗人将战后孤城置于广阔的沙漠背景之上,苍凉的斜照之下,将大漠、孤城、穷秋,衰草、夕照、残兵一系列形象组合起来,加以渲染、烘托,构成特定的环境,呈现出一派经过残酷战斗后的凄凉景况,使读者更进一步同情为国牺牲的战士,憎恨贪图享乐的将军。“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将军身受皇恩,本当身先士卒,报效祖国,可是他们却辜负了“天子非常赐颜色”,盲目轻敌,虽然战士们竭尽全力,仍然没有解除敌军对边境地区的围困,白白地牺牲了许多战士,将军是不能辞其咎的。回应上文,汉将“横行”的豪气业已灰飞烟灭,他的罪责也确定无疑了。
第三段,从“铁衣远戍辛勤久”到“寒声一夜传刁斗”,写少妇征人互相思念,绝域苍茫,倍增愁苦。这里并不是游离战争进程的泛写,而是处在被围困的险境中的士兵心情的写照。“铁衣远戍辛勤久”以下三联,一句征夫,一句征夫悬念中的思妇,错综相对,离别之苦,逐步加深。身穿铁甲的战士们离家万里,久戍边疆,很想回家,但因戍边任务在身,不能回去,要戍守多久,也无期限,又没有一个人可以捎信回家探望一下。他们冥思悬想自己的妻子也许正在思念久别的丈夫而伤心落泪。也许她“梳洗罢,独倚望江楼”(温庭筠《梦江南》)。她们怀念远戍边疆的丈夫,尤其是黄昏时候,她们怀念更苦。到了春天,她们见陌头柳色而怨封侯,不免柔肠寸断。每到夜晚,她们在梦里也想念丈夫,“细雨梦回鸡塞远”(李《摊破浣溪沙》)。“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金昌绪《春怨》)但是她们做梦也难寻觅,征人仍然久戍蓟北,边疆万里,旷远迷茫,荒凉寥廓,一无所有。远在蓟北的征人在征战之余,总不免思念家乡,“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同前),但是白天所见,只是“杀气三时作阵云”;晚上所闻,惟有“寒声一夜传刁斗”,如此危急的绝境,真是死在眉睫之间,不由人不想到把他们推到这绝境的究竟是谁呢?这是深化主题的不可缺少的一段。
第四段,是诗的最后四句,写战士为国献身,沙场思念良将,淋漓悲壮,感慨无穷。“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士兵们与敌人短兵相接,浴血奋战,视死如归,岂是为了取得个人的功勋!他们是何等质朴、善良,何等勇敢,然而又是何等可悲呵!比起那些轻启边衅,贪功图赏、骄横奢侈的边将来,真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他们却是因为得不到统帅的正确指挥而战死,却又是令人悲悯的。最后提出“至今犹忆李将军”,意义尤为深刻。从汉到唐,悠悠千载,边塞战争不计其数,驱士兵如鸡犬的将帅更是多得不胜数,备历艰苦而埋尸异域的士兵,岂止千千万万!可是,千百年来只有一个李广,怎不教人苦苦地追念他呢?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