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醉入销金帐话说鲁达自离了渭州,东逃西奔,急急忙忙,行过了几处州府,听闻东窗事发,便在五台山上剃度为僧,得长老赐法名智深。一日,鲁智深下山看见一个傍村小酒店,想他往常好酒好肉,每日不离口,如今做了和尚,口中淡出鸟来;便装成行脚僧人进去,一面大碗喝酒,一面大口吃着狗肉;吃得口滑,只顾要吃,哪里肯住。也不知喝了多少碗酒,鲁智深把剩下的一条狗腿揣在怀里,径回庙里去。
鲁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一回,酒却涌上来,跳起身,口里道:“俺好些时不曾拽拳使脚,觉道身体都困倦了,洒家且使几路看!”下得亭子,把两支袖子措在手里,上下左右使了一回。使得力发,只一膀子,扇在亭子柱上,只听得刮刺刺一声响亮,把亭子柱打折了,坍了亭子半边。
鲁智深一步一颠,抢上山来,双手把山门尽力一推,扑地颠将入来,吃了一跤;爬将起来,把头摸一摸,直奔僧堂来。众僧正打坐间,看见智深揭起帘子,钻将入来,都吃一惊,尽低了头。智深到得禅床边,喉咙里咯咯地响,看着地下便吐。众僧都闻不得那臭,个个道:“善哉!”齐掩了口鼻。智深吐了一回,爬上禅床,解下绦,把直裰带子都扯断了,拿出那条狗腿来。智深道:“好!好!正肚饥哩!”扯来便吃。众僧看见,便把袖子遮了脸,上下肩两个和尚远远地躲开。智深见他躲开,便扯一块狗肉,看着上首的道:“你也到口!”上首的那和尚把两支袖子死掩了脸。智深道:“你不吃?”把肉往下首的和尚嘴边塞将去。那和尚躲不迭,却待下禅床。
智深把他劈耳朵揪住,将肉便塞。对床四五个和尚跳过来劝时,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头,去那光脑袋上吣吣剥剥只顾凿。满堂僧众大喊起来,都去柜中取了衣钵要走。
智深一味地打将出来。大半禅客都躲出廊下来。
监寺、都寺叫起一班职事僧人,点起老郎、火工道人、直厅、轿夫,约有一二百人,都执杖又棍棒,尽使手巾盘头,一齐打入僧堂来。智深见了,大吼一声,别无器械,抢入僧堂里,佛面前推翻供桌。折两条桌脚,从堂里打将出来。众人见他来得凶了,都拖了棒退到廊下。智深两条桌脚着地卷将起来,众僧早两下合拢来。智深大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饶了两头的。当时智深直打到法堂下,只见长老喝道:“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休动手!”两边众人被打伤了数十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智深见众人退散,撇了桌脚,叫道:“长老与洒家做主!”此时酒己七八分醒了。
事已至此,鲁智深无法再留在寺中。长老便修书一封,让他投往东京大相国寺安身。且说鲁智深离了五台山,取路投东京来。这一日途径桃花山,借宿在一处庄园,得知桃花山上新来一伙强人,有那为首的山大王小霸王周通看上了庄主刘太公的女儿,便强行撇下定礼,选着今夜好日,晚间来入赘庄上。太公虽不情愿这头亲事,却又不敢和周通争执,只得与他,因此烦恼。鲁智深便道自己在五台山学得说姻缘,定叫周通回心转意,不娶太公的女儿。刘太公听了大喜,直把他看作活佛下降。鲁智深就让太公把女儿别处藏了,自己就藏在他女儿房内,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把来倚在床边,把销金帐子下了,脱得赤条条地,跳上床去坐了。
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只见远远的四五十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一簇人飞奔庄上来。周通上厅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哪里?”太公道:“便是怕羞不敢出来。”周通笑道:“我且和夫人厮见了,却来吃酒未迟。”那刘太公一心只要那和尚劝他,便道:“老汉自引大王去。”拿了烛台,引着周通转入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与道:“此间便是,请大王自入去。”太公拿了烛台,一直去了。
周通摸进房中,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来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压寨夫人。一头叫娘子,一头摸来摸去。
一摸摸着销金帐子,便揭起来,探一支手入去摸时,摸着鲁智深的肚皮,被鲁智深就势劈头巾带角儿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周通却待挣扎。鲁智深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直娘贼!”连耳根带脖子只一拳。周通叫一声道:“做甚么便打老公?”鲁智深喝道:“叫你认得老婆!”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打得周通叫“救人!”刘太公惊得呆了,只道这早晚正说因缘劝周通,却听得里面叫救人。
太公慌忙把着灯烛,引了小喽罗,一齐抢将入来。众人灯下打一看时,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着一丝,骑翻周通在床面前打。为头的小喽罗叫道:“你众人都来救大王!”众小喽罗一齐拖枪拽棒,打将入来救人。
鲁智深见了,撇下周通,床边绰了禅杖,着地打将起来。小喽罗见来得凶猛,发声喊,都走了。刘太公只管叫苦。
打闹里,周通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折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把鞭条便打那马,却跑不去。周通道“苦也!这马也来欺负我!”再看时,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连忙扯断了,骑着马飞走,出得庄门,大骂刘太公:“老驴休慌!不怕你飞了去!”把马打上两柳条,不喇喇地驮了周通山上去。
刘太公扯住鲁智深,道:“师父!你苦了老汉一家儿了!我当初只指望你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谁想你便下拳打他这一顿。定是去报山寨里大队强人来杀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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