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主宰的航行/上海老作家文丛.第八辑》:
印度洋,令人心悸的印度洋。
神马号像一个醉汉,东倒西歪挣扎摇晃。
三天前,他们战胜死神的威胁,通过红海雷区,穿过曼得海峡,进入风平浪静的亚丁湾。船员们都不由得吁了一口气。
“好了,这下可太平了。”
但是,船长于冠群不仅不轻松,心头的那根弦反而绷得更紧了。红海的水雷固然可怕,毕竟能躲避,而且船只过往频繁,即使出事也易呼救。印度洋则不同了,滔滔大洋,无边无际,深达千米。既不能下锚,也无处避风,一旦上路只能硬挺。从西面的亚丁湾到东面新加坡,神马号昼夜不停地行驶,得走十几天。何况目前印度洋正刮西南季风,每天风力都在七八级以上,神马号能否冲过这险风恶浪,正是摆在于冠群面前最严峻、最可怕的考验。
他像面对强大对手的拳击手,紧张、亢奋,同时又多少有些胆怯和畏惧。
昨天在进入印度洋之前,船泊非洲大陆最东端索马里的哈丰角休息,他让船员们检查机械设备。尽管自己也认为是苛求,但还是向轮机部提出:一定要保证让主机运转正常,这是能否战胜印度洋的关键。今天一早晨曦初露,他们踏上征程。
太阳从印度洋的深处慢慢爬上来,这热带的火球刚露脸便喷射着灼人的火焰。
于冠群站在高高的舷桥上,怀着一种说不出的依恋心情,凝视着哈丰角灯塔白色的尖顶。贫瘠,但是可以给他和神马号庇护的非洲大陆远了,远了,再也看不到了……
迎接他的是波涛汹涌的印度洋。
哗!——浪花像凶狠的狼群,一个紧接一个扑上船头,扫过甲板,冲上驾驶台。神马号呻吟摇晃……
为了不致因船的摇晃而摔倒,于冠群双腿叉开,双手紧紧抓住窗框。
他本来就瘦,这几天由于过度的紧张和劳累,加之胃病又犯了,面色很憔悴。
他知道这场较量不仅比技术,智慧,意志,还有体力。可惜他的体力不如从前。
“船长!”报务员向他报告,“船位报发出去了。”
“谢谢!”他点点头。下意识地望一望壁上的挂历:5月20日。
“船长,”值班二副看看他那副疲惫憔悴的样子,说:“现在没什么事,你去休息一会,有情况我来叫你。”
他也觉得需要躺一躺。便关照二副几点注意事项,然后离开驾驶台。他扶着舱壁,蹒跚着走进船长室,本想上床,但船晃得太厉害,床上睡不太平,便摊开席子躺在地板上,头一靠枕就睡着了。也不知躺了多久,猛听得“哐当!”一声巨响,吓得他腾地坐起来。
“怎么啦?”他慌张地问。话一出口,发觉房间里没别的人,这才想起自己在睡觉。这时又是“哐当”一声,分明是钢铁在撞击。他一撑身抓起电话:“二副吗?”
“我是三副,二副下班了。”
他看看手表,五点钟——他已睡了三个多小时。“刚才什么声音!”他问三副。
“船头操作起锚机的小亭子被浪打掉了。”三副报告。
他不相信。那小亭是用一厘米厚的钢板焊在甲板上的呀!他放下电话,奔上驾驶台,眺望船头,果然那个一人多高让水手遮风避雨的钢铁小亭已被浪连根拔掉,随着船身的晃动,正在甲板上横冲直撞。“哐当!”一头撞在右舷船帮上,二厘米厚的钢板被撞了一个大凹凼,没等停稳,又一下扫向左舷。“哐!”随着一声震响,一根靠在船帮上比大拇指还粗的钢丝绳被它斩成两段。
“我的天!”于冠群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哐当!哐当!……”那家伙狠撞猛砸,似乎非将“神马”号砸烂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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