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拜》:
马六心里好生恼怒,暗暗骂道,傻×,上了贼船还不“觉警”呐。他嘴里却说,我是让你看着江上的景致。
狗头嘿嘿笑了,这有啥好看的,就是个水呗。
马六便不再吱声,而是挺认真地看着江水。江水悠悠荡漾,把天上的云朵、飞燕都映在里面……马六看着看着,那脚尖又不经意向狗头臀部碰去。
这一回,狗头并没有喊叫,似乎已感到了那脚尖的含义,于是就扭过身子去看马六。他看见马六故意把头向里偏转一下,等于把脊背给了船夫,紫红紫红的圆脸像探照灯一样,直冲他照来。他开始不大明白,不晓得马六弄了些啥名堂,待向他眉眼看去,才感到马六巴掌大的五官上,似乎孕育出了风雨雷电,尤其那飘飞的眼神,几乎成了一台报警器,各种险情都明白无误写在里面。
狗头看到这里,心里一阵发紧,再用眼角溜一下船夫,果然表情跟强盗没啥两样,样子凶凶的,脸颊上还横着一条月牙刀疤……跟着头皮便唰啦一响,他想,这回完了,怎么竞眼睁睁上了贼船,看来,裤裆里的1000元钱,要遭劫了。
一想起裤裆里的钱,狗头就心酸得不行,他觉得那哪里是什么钱呀,分明是他和马六的两条命。
年初的时候,他和马六不知犯了什么邪,跌跌撞撞来到一个城市,按照电线杆上的广告,来到一家工地打工,开始是挖地基、挑土、砸石头,后来就是扛水泥、卸沙子,再到后来就是跟着小工头码砖。小工头叫徐大屁股,码砖快得很,他和马六屁沟子夹紧了干,才勉强跟上,稍有怠慢,徐大屁股瓦刀上那稀溜溜的沙灰就能糊到脸上。有几次马六挨了糊都不想干了,可狗头冲他说,咱个庄稼人,不干这,干啥?马六便抹了抹脸上的沙灰不吱声了,还得干。他们是从一楼码起的,一直码到18楼,眼看再有两层就要封顶的时候,倒霉的老板忽然死了,他们的工钱就没了着落。这时,老板的婆娘泪水涟涟来到工地,指着那一堆堆的建筑材料说:“他这一死,你们的工钱就只能用这些东西顶啦!现钱,我是一个子儿没有。”这下,民工们全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办法,只得分建筑材料。有的分到了钢筋,有的分到了木料,轮到狗头和马六的时候,钢筋和木料都没有了,只有沙子、水泥和红砖,结果是马六分了50袋水泥,狗头分了300袋沙子。
看着水泥和沙子,马六和狗头心里好生酸楚,辛辛苦苦忙了几个月,竟得了这些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拿的。可再往深一想,他们又稍稍有些安稳了,毕竟还有物在呀,这就算没白忙活。这年头钱物两空的事儿还少嘛!虽然水泥沙子并不能当钱花,但是他们想只要通过努力还是会把它变成钱的……于是他们就行动起来了,挨着家地串工地。常常是马六兜里揣着几捧沙子,狗头拎着半袋水泥,只要见了工地老板,就像见了神仙,忙赔着笑脸把东西呈上去,多半得到的回报是老板的摆手与摇头。有一天他们来到一家工地,老板看了看样品,问是哪里产的水泥,狗头便连忙赔笑说出了产地厂名。巧的是人家水泥厂销售科的几个人也正在这里谈业务,听到这里,二话没说,就把狗头他俩按在沙堆上,逼问水泥是哪里来的。马六说是干活挣的,狗头说是别人给的。两个答案都令对方疑心剧增,于是就动起拳脚。先打马六,马六身小力薄,一打就妈呀妈呀地叫唤,接着打狗头,狗头不服,企图抗争,结果人家的火力一齐集中到他身上,揍得他胳膊、腿儿都不能动弹了。随之人家又给110打了电话,说抓到两个冒充厂家推销员的骗子。110闻讯就到了工地,把他俩从沙堆上拽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戴了铐子,押回所里。突审了两个小时,警察总算弄清了来龙去脉。随后警察就嘿嘿笑了,说你们的嘴也真笨,这点事儿咋就说不明白。行了,麻溜回家吧,别四处乱窜了。
狗头还想说什么,马六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于是俩人就从派出所一瘸一拐出来了。
还好,附近工地一个老板,看他们二位实在可怜,就扔给他们1000元钱,把水泥沙子拉走啦!
就是这么用血汗和性命换来的1000元钱,如今又一次受到威胁和挑战,狗头心里能不紧张焦急嘛!他缓缓扭了下身子,让裆部卵子的位置发生一点变化,试图通过这点变化来感受一下裤衩上的钱是否还存在。因坐的时间久了,卵子也有点麻木,感受了几次,也没有感觉出裤衩上那片“硬”来,于是他就慌了,像卵子被人家摘除一样地慌,脑门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跳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像里面敲着小鼓一样,嘭嘭响个不停。赶忙用手去触摸,那里便发出嘎巴嗄巴纸的声响,这样他心里才算踏实。钱确实还在那里。可是船夫的表情实在令人担忧,尤其是那条弯弯的刀疤,就像悬在脸上的刀子一样,熠熠闪着光泽,让你真猜不透那里藏着多少凶险与杀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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