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手绢的前世今生
“丢、丢、丢手绢,轻轻地丢在了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他……”,有谁不记得唱这首儿歌的快乐与紧张呢?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一块小小的手绢在我们身后快乐地传递,哗!一不留神,就得站到圆圈的中间,在老9币亲切的鼓励下,在小朋友们的起哄声中,在太阳公公的微笑里,涨红着脸,捻着别在左胸前的小手绢唱:丢、丢、丢手绢……哇地一声,一个小朋友哭了起来,直指着站在中间的那个:他的手绢是我的……
其实,关于手绢的记忆,又岂止是在无忧的童年和快乐的游戏中?
春风摇啊摇的,女孩子长大了呀。在那清一色蓝灰服装的年代里,那一块花、一点花的小手绢,成了苍白生活中难得的点缀。小城的百货商店只有那中间印着一大团盛开的红花的手绢,素得有点土,红得有点俗。偏偏同宿舍的女友,母亲从苏南来,带来的手绢绣着墨绿色的月牙花边,全白的底子,偏在那手绢的右下角,绣着那么一小朵红红的花,衬着墨绿色小小的叶,秀中透着雅,美中又有点洋。等女友再从苏南回来,我们每个人都有了那种绣着花边的小手绢。舞蹈队的女孩子,洗过头发,就用这手绢将黑发一挽,长长的黑发系着白的、淡粉的、浅蓝的小手绢,甩呀甩的,就在艺校园合欢树下弥漫出密密的风情。
到了十七八岁,这一方手绢往往裹住的就不仅仅是一束黑发了,只是温温柔柔细细密密的情意。我那女友就曾用那绣了花边的手绢,包了一支金星牌的钢笔,央我送给那小提琴手;那小提琴手激动得小眼和镜片一起发光,又用自个儿那白底蓝格子的手绢,包了个小半导体收音机千谢万谢地请我送给女友。现在还记得女友将那手绢似宝物一样,仔仔细细地洗净再滴上了花露水,收进小皮箱。这手帕的情感功用想来也是学的古人,那年月的小姐在后花园里与落难公子私订终身,一方锦帕就托付了一生。还有那吟着“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直喊“错错错、莫莫莫”的陆游公子,那浸透了泪痕的鲛绡就是锦帕呢。更有那黛玉小姐撑着病体,点一炉火颤颤地,焚着宝玉送的诗帕,那平素无比珍惜的旧手帕啊,泣血呼叫着“宝玉,你——好”那份绝望与痴情。
手绢似乎又更多地属于女子,如同时装之于女人。印象中的男人,似乎用来用去,都是那方大大的布帕,那种浅蓝、米白或是浅咖的,上面有着一些粗粗、细细的格子、条子。有那讲究的男人,总是将手绢折叠得整整齐齐,给人清爽且有教养的感觉。也有那不修边幅的,同样的手绢,掏出来一团,皱皱的好似一块抹布。更听过酒楼里的一些笑话,酒桌上一块手绢,上面印着酒楼的名称和电话号码,还有“欢迎再来”的客气话,在那经济尚不宽裕的日子,被人用去拼作了内衣云云。总以为是喝酒的人自己编出来的。
九十年代,那一小包一小包散发着清香的小纸巾,早将那需要洗来洗去的手帕赶得无影无踪。偶尔地,看到电视镜头上,那挺绅士的男人,西装革履,上衣袋里气派地露出一方小小的手绢角i前些日两会期间,又有人大代表从环保的角度,提出了关于手绢的种种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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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