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目光相交成为了一条直线，过了良久、良久，慢慢的，阮籍那惯常的白眼，在这沉默的如同凝固的氛围里，渐为青眼，而后却是俯伏下眼皮，而变为敬畏的仰视了。如同高手过招，一见面，凭着感觉，各人平日里养成的修养就已经分出了高下。
在阮籍的眼中，他所面对的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空明澄澈的？也或是什么也没有的空洞？但是，那也或是无所不包，无限深邃的目光？在他们眼前的晴空、白云、树啊、鸟啊、甚至风啊，都从这个苏门先生孙登的眼中流出，又倏尔掠过，不留一丝痕迹。
阮籍想起了自己曾在太行深山中见到的深潭，水深处竞成了深不可测的黑青；人望下去，时间久了，就会畏怖于这大自然神秘莫测的威力而心旌动荡，随水渡摇晃不定，进而目眩神驰不己；但是，对于潭水而言，不管微风还是狂飙，向水的深处都波澜不惊。--在这里，阮籍对孙登来说，只能算是条在水中倏忽来去的游鱼。而孙登才是那波澜不惊的深潭。
阮籍又想起了他在山阳时所面对的那座太行山，巍峨雄浑，以静以默；虽然不言不动，但那种骨子里的静穆冷沉，以一种无言的力量，存在于人的视野之中；于山而言，自己最多是株摇曳在山中的小草，或者算棵生长在岩隙的松吧。
然而，阮籍毕竟是当世流的才智之士，他还是用力挪开了自己敬畏的眼神，进而上前恭敬地请教在修道炼气安神方面的问题了--“商略太古无为之道，及栖神导气之术”。当时或许有风吧，他的话，应该能够让端坐不动的苏门先生听到的，却仍然没有得到一点回应，就如同轻风拂过了静默的苏门山岗，明月朗照在空明的百泉湖中。这微风吹过了孙登先生那披发半掩的岩石一般的脸庞，还有一两片的落叶，轻轻地掉在了山间的地上。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