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国学大师
为你揭示上古道家文化的真谛
带你穿越时间的迷障
找寻中国传统文化的源起之处
本书是钱穆先生研究老庄思想源流衍变的专著。作者从老子、庄子其人其事的考证开始,渐次论及老庄诸书的成书年代,并对道家思想的精神要义做了重要的阐释和探讨。其文章叙事说理由浅入深,研究路数独辟蹊径,是中国先秦哲学思想研究的扛鼎之作。
自序
近人论学,好争汉、宋。谓宋儒尚义理,清儒重考据,各有所偏,可也;若立门户,树壁垒,欲尊于此而绝于彼,则未见其可也。清儒以训诂考据治古籍,厥功伟矣。其谓“训诂明而后义理明”,说非不是。惟求通古书训诂,其事不尽于字书小学,《尔雅》《说文》,音韵形体,转注假借之范围。此属文字通训,非关作家特诂。如孔孟言仁,岂得专据字书为说?即遵古注,亦难惬当。阮元有《论语论仁篇》《孟子论仁篇》,遍集《论》《孟》“仁”字,章句缕析,加以总说,用意可谓微至。然所窥见,仍无当于孔孟论仁之精义。昔朱子告张南轩,已指陈其症结所在。此必于孔孟思想大体,求其会通,始可得当,而岂寻章摘句,专拈《论》《孟》有“仁”字处用心,谓能胜任愉快乎?又况抱古注旧训拘墟之见,挟汉、宋门户之私,则宜其所失之益远矣。
清儒于考据,用力勤,涉猎广,而创获多。然其大体,乃颇似于校勘、辑逸之所为。跖实有余,蹈虚不足。施于每一书之整理,洵为有功。其于古人学术大体、古今史迹演变,提挈纲宗,阐抉幽微,则犹有憾。此必具综合之慧眼,有博通之深识,连类而引申之,殊途而同归焉;此亦一种考据,岂仅比对异同,网罗散失之谓乎?清儒于小学音韵,造诣深者,差已睎此境界,其他犹悬然也。
清儒亦有言,非通群经,不足以通一经。推此说之,非通诸史,亦不足以通一史;非通百家,亦不足以通一家。清儒考据,其失在于各别求之,而不务于会通。章实斋号为长于平章学术,其分别清儒为学途辙,谓浙西尚博雅,浙东贵专家。其实博涉必尚会通,否则所涉虽博,而仍陷于各别之专。清儒往往专精一史,专治一子。一史一子已毕,乃又顾而之他。故所繁称博引,貌为博而情则专,实未能兼综诸端,体大思精,作深入会通之想也。
衡量清学一代所得,小学最渊微。整理经籍,瑕瑜已不相掩。至于子、史两部,所触皆其肤外,而子部为尤甚。此正其轻忽于义理探求之病。然求明古书义理,亦岂能遂舍训诂考据而不务?后有作者,正贵扩其意境,广其途辙,就于清儒训诂考据已有业绩,而益深益邃,庶有以通汉、宋之囿,而义理考据一以贯之,此则非争门户、修壁垒者之所能知也。
《老子》为晚出书,汪容甫已启其疑。然汪氏所疑,特在《史记》所载老子其人其事,固未能深探本书之内容。梁任公推汪氏意,始疑及《老子》本书;所举例证,亦殊坚明。然梁氏亦复限于清儒旧有途辙,未能豁户牖而开新境。且《老子》书晚出于《论语》,其说易定。而其书之著作年代,究属何世?庄老孰先孰后?则其谳难立。余之此书,继踵汪、梁,惟主《老子》书犹当出庄子、惠施、公孙龙之后,则昔人颇未论及。持论是非,当待读者之自辨。而本书所用训诂考据方法,亦颇有轶出清儒旧有轨范之外者。此当列诸简端,以告读吾书者也。
《老子》书开宗明义,即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以清儒训诂小学家恒见遇之,若不烦有训释。而实不然。先秦诸子著书,必各有其书所特创专用之新字与新语,此正为一家思想独特精神所寄。以近代语说之,此即某一家思想所特用之专门术语也。惟为中国文字体制所限,故其所用字语,亦若惯常习见。然此一家之使用此字此语,则实别有其特殊之涵义,不得以惯常字义说之。
韩昌黎有言:“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老子》书开宗明义,“道”“名”兼举并重。即此一“名”字,其涵义,亦非孔子《论语》“必也正名乎”之“名”字涵义,所可一例而视。若深而求之,《老子》书中所用“道”“名”二字,不惟其涵义与《论》《孟》有别,并亦与《庄子》内篇七篇所用“道”“名”二字涵义有不同。此正庄老两家之所以各成其为一家言也。此非熟参深通于《庄》《老》两书之全部义理,将无法为此二字作训释。清儒惟戴东原《孟子字义疏证》,为能脱出训诂旧轨。焦里堂、阮芸台继踵,亦多新见。然清代学术大趋,则终在彼不在此。抽其端,未畅其绪,故其所谓“训诂明而义理明”者,亦虚有其语耳。
今试就此“名”字,比观《庄》《老》两书,分析其涵义内容,较量二氏对此“名”字一观念之价值评判,则有一事甚显然者。《庄子》内篇七篇,每兼言“名”“实”,此与《孟子》略相似。兼言“名”“实”,则每重实不重名。故庄子曰:“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此庄子之无重于名也。而《老子》书则“道”“名”兼重;有“常道”,复有“常名”。又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其名不去”,即“常名”也。正因有此等常名,乃可使吾知“众甫之状”。然则“常名”者何指?是即吾所谓此乃一家思想所特用之一种新语也。即“常”字,古经籍亦不多见。后世重视此“常”字,实承《老子》。读古书者,贵能游情于古作者之年代,其心若不知有后世,然后始可以了解此古书中所新创之字语,及其所影响于后世者何在。否则亦视为老生常谈,而不知我之沉浸染被于此老生常谈中者之深且厚也。俞曲园《诸子平议》,破此“常”字为“尚”字,此正其锢蔽于清儒小学训诂家之恒习常见,乃不知此“常”字乃老子所创用。故老子又郑重申言之,曰:“不知常,妄作凶。”亦岂可以“尚”字说之乎?
必欲求《老子》书中此“常名”一语涵义所指,则仍须一种训诂,而此种训诂,则仍必凭于考据。清儒解经训字,或凭字书,或凭古注。因其重古注,遂重家法。而诸子书固无家法可循。为诸子作注,其事较晚起。注《老子》者莫著于王弼。弼之注“自古及今,其名不去”曰:“无名则是其名也。”既曰无名,则并名而不立,乌得谓“其名不去”乎?是王《注》之未谛也。今以《老子》本书注《老子》,则所谓“自古及今,其名不去”者,此必为《老子》书开端所谓之“常名”可知矣。
然则何者乃始为常名?当知“名”“实”兼言,此为孟、庄时代之恒语。一名指一实,此一实即一物也。惟由庄子意言之,万物在天地间,若驰若骤,如庄周之与蝴蝶,鼠肝之与虫臂,化机所驱,将漫不得其究竟,故名无常而不足重。老子则不然。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此所谓“先天地生”,即首章“无名天地之始”也;“可以为天下母”,即首章“有名万物之母”也。谓之“混成”,则无可分别,故曰“不可名”;谓之“不改”,则常在不去,乃终不可以无名,故又强而为之名。而道则终是不可名者。故既曰“大道无名”,又曰“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则道者乃无可名而强为之字。“字”与“名”之在《老子》书,涵义亦有别。今若进而问:何者始为可名?在老子意,似谓有状者乃始可名。“状”即一种形容也。今若强为道作形容,则曰“大”,曰“逝”,曰“远”,曰“反”;此皆道之状也。道既有状,故得强为之名。
然则“名”字之在《老子》书,其重要涵义,乃指一种物状之形容,因于有状而始立。“状”字在《老子》书,又特称曰“象”。老子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然则就《老子》书释《老子》,名当有两种:一为物体之名,一为象状之名。物之为物,若驰若骤,终不可久,故“其名不去”者,实是一种象状之名,而非“名”“实”之名也。故曰《老子》书中“名”字,乃与《庄子》书中“名”字涵义所指有大别也。
老子言道演化而生万物,其间有“象”之一境,此亦老子所特创之新说,为《庄子》书所未及;故“象”之一字,亦《老子》书所特用之新名也。若循此求之,《老子》书中所举“有无”“曲全”,“大小”“高下”,“动静”“强弱”,“雌雄”“黑白”,“荣辱”“成败”,种种对称并举之名,实皆属象名;非物名也。以近代语释之,此等皆为一种抽象名词。然则老子之意,乃主天地万物生成,先有抽象之表现,乃始有具体之演化者。《易·系传》承之,故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所谓“易”,即道体也。所谓“仪”,亦象也。又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必先于地,故知“象”亦先于“形”。今试再浅释之。天下凡黑之物,皆在演化中,皆不可久,皆可不存在而可去,独“黑”之名则较可常在而不去。故黑物非可常,而黑名较可常。老子之意,似主天地间,实先有此较可常者,乃演化出一切不可常者。而王弼之说《老子》,乃主天地万物以“无”为体,以“无”为始,又必重归于“无”;此实失《老子》书之真意。郭象注《庄》,则已知王弼“体无”之论之不可安而力辨之矣。然余之此辨,则非自持一义理,谓老子是而王弼非。余实仅为一种考据,一种训诂,仅指王弼之说之无当于《老子》书之本意耳。然试问若果舍却训诂考据,又何从而求老子、王弼所持义理之真乎?
自序
上卷
中国道家思想之开山大宗师——庄周003
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博大真人——老聃011
关于老子成书年代之一种考察020
再论老子成书年代054
三论老子成书年代088
中卷之上
道家政治思想097
庄老的宇宙论121
释道家精神义161
庄子书言长生219
中卷之下
比论孟庄两家论人生修养225
庄子外杂篇言性义243
老子书晚出补证257
庄老太极无极义282
庄老与易庸286
下卷
记魏晋玄学三宗297
王弼郭象注易老庄用理字条录315
王弼论体用350
郭象庄子注中之自然义356
温馨提示:请使用中新友好图书馆的读者帐号和密码进行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