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婴译著全集(第一卷)》:
这道门通向后面的穿堂。公爵小姐的老仆人坐在角落里织袜子。皮埃尔从没到过这里,甚至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地方。一个使女用盘子托着水瓶从后面走来。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向她(她叫她好姑娘)询问公爵小姐们的健康,又领着皮埃尔沿石廊往前走。石廊左边的第一道门通公爵小姐们的卧室。托水瓶的使女匆忙中(这时整座房子里一片忙乱)没把门关上。皮埃尔和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经过那里,不由得往屋里望了一眼,但见大公爵小姐和华西里公爵正凑在一起谈话。华西里公爵一看见有人走过,不耐烦地往椅背上一靠,大公爵小姐跳起来,忘乎所以,使劲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公爵小姐这个举动和她平时的镇定自若大不相同,华西里公爵的恐惧神色同他平日的傲慢态度也很不相称,以致皮埃尔不由得停住脚步,用询问的目光从眼镜上方望望他的指导人。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没有现出丝毫惊奇的表情,只微微一笑,叹了一口气,仿佛表示这一切都是她意料中的事。
“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我的朋友,我会保护您的利益的。”她用这话回答他的目光,更快地沿石廊走去。
皮埃尔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更不明白保护您的利益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一切都理应如此。他们穿过石廊来到昏暗的大厅,大厅通伯爵的会客室。这是皮埃尔一进大门就熟悉的那种阴森而华丽的房间。但这个房间当中放着一个空澡盆,地毯上都是水。一个男仆和拿香炉的教堂职员踮着脚尖向他们走来,却没理会他们。他们走进皮埃尔所熟悉的会客室,里面有两扇意大利式窗子通向花房,室内有叶卡捷琳娜的巨大半身塑像和全身画像。会客室里还是那些人,几乎都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正在交头接耳谈着话。大家都住了口,回头望望从门外进来的眼睛哭肿、脸色苍白的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和低下头顺从地跟在她后面的又高又胖的皮埃尔。
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的脸色表示已到了紧要关头。她摆出彼得堡能干女人的架势,拉着皮埃尔,比早晨更大胆地走进屋子。她认为,她带着弥留的人很想见到的人一定会被接见。她迅速地扫了一眼屋里所有的人,发现伯爵的忏悔神父。她没有鞠躬,却突然缩着身子,用急促的碎步走到神父面前,恭恭敬敬地先后接受了两位神父的祝福。
“赞美上帝,您赶到了,”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对神父说,“我们做亲戚的都很担心。您瞧,这位年轻人就是伯爵的儿子,”她低声添加说。“这种时刻真不好受!”
她说完这话,走到医生跟前。
“亲爱的医生,”她对医生说,“这位年轻人是伯爵的儿子……还有希望吗?”
医生没作声,迅速地抬起眼睛,耸耸肩膀。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也同样耸耸肩膀,抬起几乎闭着的眼睛,叹了一口气,离开医生向皮埃尔走去。她对皮埃尔说话,语气格外恭敬、温柔和感伤。
“你要相信上帝的仁慈!”她对皮埃尔说,指指沙发要他坐在这里等她,自己则悄悄地向众目睽睽的门口走去。门咯吱响了一声,她就消失在门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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