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祛魅、乡土怀旧与诗性建构:新世纪西部长篇小说研究》:
家族历史、区域历史的书写,有着多种不同的方式。选择从文化角度切入,是西部作家较为广泛采用的一种方式。值得一提的是,西部小说对“地方”的发现和书写,并非在小说对地方性资源的简单使用,而是基于作家对地方文化深刻体察领悟基础上的一种独特叙述。而且这种“地方性”在空间上是开放的,在小说中是可以改变、扩展的,由此可以进入、转换到一个崭新的地方性情境中,从而使小说获得了更广阔的空间和更普遍的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马步升的《青白盐》和《陇东断代史》、向春的《河套平原》、李健的《木垒河》都是从文化角度书写家族史和区域史的典范。
马步升的《青白盐》和《陇东断代史》,以甘肃陇东地界的马氏家族为书写对象,在对马氏家族历史的追述和还原中,将家族历史与地方文化、地方历史相融合,共同构建起一个生机勃勃的陇东民间世界与历史。
在《青白盐》中,作家打破了历史时间的自然连贯性,不再以时间先后次序为家族历史叙述的主线。小说通过“我的故事”讲述马家的“现在”;通过“我”讲述我爷爷“马登月的故事”,呈现马家衰败的过程;通过我爷爷讲述我老太爷“马正天的故事”,讲述马家的辉煌历史及其由盛转衰的起因。在现实与历史的自由跳跃转换中,一个家族的故事在这种看似无序的叙述中逐渐浮出水面。
生活于陇东大地的马家,世代以经营盐业为生。马正天在20岁时,接管整个马家家业。血气方刚的马正天,在陇东的另一个大户年家年老太爷的诱骗下,以低廉的价格卖掉了千亩良田,母亲因此气得想上吊自杀。然而,四年之后,马正天通过盐业经销,积累丰厚的家资,其盐业的经销网络遍及陕甘宁三地。随着战乱的展开,马正天又从年家手中拿回原来的土地,马家由此占据了陇东财富的制高点。清朝末年,以铁徒手为核心的官府,为了增加政府的税收,想改革食盐的流通制度,控制盐业经营,堵住私盐的道路,从而获得高额的利润。马正天为了广大贫苦的盐户,率领八百盐户来到府衙门外,公然与之对抗。可是,由于牛不从、海树理等人的背叛,加上铁徒手等人的设计陷害,马正天家业受挫。可是,他为脚户们的铤而走险、他的深明大义,都使马氏家族在正义和道德上立于不败之地。马步升将马家由盛而衰的家族历史与陇东的盐业运输、贩卖历史相联系,演绎和解说了独特的陇东近代历史。
如果说,《青白盐》中的马正天是一个兼具侠气与匪气的人物,那么,《陇东断代史》中的马素朴,则是家族制度中文化人的典型代表。马素朴天资聪颖,家境殷实的地主家庭又为他读书提供了便利条件。他长大后考取北平的大学,得到县太爷的奖励,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学生,为整个家族增光添彩。在京城读书期间,年轻的马素朴意气风发,胸怀大志,充满着为国家、为大众服务的勇气和决心。然而,动荡的政治、黑暗的现实让他不堪重负,在悲观失望中染上了大烟瘾,最后不得不退学。马素朴回家后,成为不问世事的“活死人”。因无一技之能,只能依靠祖宗田产生活。在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中,马素朴成为一个静态的存在。在社会发生巨大变革后,他终于找到了作为乡村文化人应有的地位与尊严。他经历艰难困苦,戒除烟瘾;欣然担当起乡村扫盲班老师的职责,认真为学生授课:终于告别旧日生活,融人了新时代。在《陇东断代史》中,马步升将一个人精神死亡与复活的历史与家族文化、家族历史建立关联,马氏家族的历史也得到了多方位的呈现。
马步升在书写一个家族荣辱兴衰的变化过程中,一个生机盎然、活泼有趣的民间世界也进入了读者的视野。陇东相对封闭的自然地理环境,使其民情风俗留存着较为原始的风格。《青白盐》中,上至马正天、马登月,下至运输盐的脚夫,他们日常交流中所使用的陇东方言,有许多与性器官相关,自有一种野性、原始的韵味。而他们在男女关系上放荡不羁,除妻子之外,还有多位情人,也与陇东地域较少受儒家正统文化的影响有关。《陇东断代史》中对陇东特有的窑洞文化、饮食文化、“乞讨”文化、“家祭”文化、取名文化的书写,共同组成了一幅幅鲜明生动、内蕴丰富的乡村文化图景与精神图志。
同为甘肃小说八骏之一的向春,不同于马步升对家族历史的“断代”阐释,她注重将区域历史放置在一个较长的时间段中去呈现。她的《河套平原》,从清朝末年一直写到土地革命时期,将河套平原垦殖主体力量的变迁、土地所有权的更替、垦殖政策的演变以及垦殖文化的影响等诸多方面囊括于小说之中,描绘出一幅河套平原垦殖文化色彩斑斓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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