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福义文集:文化语言学(第八卷 修订版)》:
第一节 古文字与古代文化
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表明,人之所以会超越动物界并沿着自己创造的文化所指引的方向不断发展和进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人能创造并使用符号;能通过语言和文字总结经验、延续经验,将传统体现在可传授的文献之中,使自己与他人、与祖先、与后代联结在一起,从而得以改造自然、发展自身、组成社会、创造和更新文化,形成历史和传统的意识。所以语言及其书写符号系统——文字的产生,在古文化发生发展过程中有着特殊的意义,探讨古文字与古文化的多种关系,也就成为我们面临的一个重要而复杂的课题。
一、文字的产生树立了古文化的界碑
早在1877年,美国著名人类学家摩尔根就在《古代社会》一书中,把“文字的使用”作为野蛮社会与文明社会的界碑,并强调指出:“文字的使用是文明伊始的一个最准确的标志”,“没有文字记载就没有历史,也就没有文明”。后来,许多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例如英国的丹尼尔在《最初的文明》中,又进一步提出以文字的使用、人口五千以上的城市的出现和复杂的礼仪中心的形成作为文明社会的三大标志。随着研究的日益深入,现代文化人类学家已经公认:文字的产生和使用,是古文化发生发展过程中的界碑,是区分野蛮社会与文明社会的一个重要标准。
作为人类用来记录语言、进行交际的约定俗成的可见符号系统,文字的产生和使用为什么能够成为古文化的界碑,对古文化的发生发展起着如此重要的作用呢?
首先,我们都知道,世界上一些最古老的文字,古苏美尔字、古埃及字、古汉字,不仅都是从原始记事图画、契刻中产生出来的表意文字,而且都是在各自的新石器时代末期和青铜器时代早期这一大致相同的社会文化条件下产生的;它们各自的系统化过程,都分别与各自的奴隶制国家的产生相联系,这就表明,文字的产生是人类历史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志,是古文化变迁的界碑。
文字的产生之所以能够促使人类脱离蒙昧、跨入文明的门槛,而成为古文化变迁的界碑,还可以从文字产生以后所起的巨大实际作用中得到说明。
文字的重要社会作用首先表现在它突破了语言在时间上的局限,使言语得以长久保存,因而也就使社会群体的记忆飞跃性地增长,异代人们之间的交际成为可能。这样一来,群体世世代代都可以高效率地学习并利用祖祖辈辈积累起来的丰富知识和宝贵经验,把前人创造的文化成果变成后人生活实践的基础和发展文化的起点。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字的使用大大有助于民族文化的不断传承、不断创造、不断发展,有助于社会全面地摆脱野蛮状态,进入文明时期。我国汉代卓越的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对文字的这一重要社会作用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高度的概括:“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日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这表明那个时代的人们已经认识到,有了文字,前人才能所以垂后,后人才能所以识古,“本”才可以立,“道”才可以生,人类才能从蒙昧社会上升到文明社会,从而开创“王政之始”。而英国现代著名的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有一段话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启发我们进一步认识文字使用的深远意义:“人类的进步,为人类希望、利益、知识和信仰的新远景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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