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林上空有远去的雷鸣,白光过后,越岭岚漆黑的身影再次被大雨吞没。
不远处一幢孤寂的灰楼在风雨中飘摇,好似传说中那艘不祥的“太平轮”j搁浅在生与死的交界。就这样,越岭岚与他此行的目的地,在一个说不清时间,道不明地点的雨夜山岭中相遇了。
雨幕从眼前的镜片滑过,越岭岚置身于一片朦胧之中。他站定,一动不动,放任·自己沦陷在这刹那的虚幻之中……上次一别距今已是两年,在过去的八百四十五天里,越岭岚没有一天不在思念着吴霜霜——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她惊恐而不知所措的眼睛时常会出现在他那些晦涩难懂的旧梦里。
脚下的大地传来异样的震动,又一道电光袭来,雷鸣却没有如期而至。越岭岚感到自己的左胸口一紧,冰凉的雨水刺入五脏六腑,他没来由地颤抖起来。
越岭岚十分诧异,不知何时自己本该崭新的雨衣上出现了一个破洞,雨声唰唰,他百思而不得其解。当越岭岚用他冰凉的手按压胸前的破洞时,那里的雨水竟然变得温软柔和,再用力一点,心跳的声音就飘得更远了……
长满了枯败曼陀罗的草甸子,一夜间成了褐色的泥泽。越岭岚艰难向前,身后留下一条笔直的银线。一声惊雷,灰楼顶层的走廊灯闪了一闪,紧接着,这道灯光一路游移向下。
终于,一抹白色的身影夺门而出。
越岭岚屏住呼吸,虽然感到不可置信,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虚晃的影子一吴霜霜惨白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空洞的黑眼睛,六神无主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薄雾一样的纱裙轻轻地飘摆着,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梦游的“幽灵”。
“幽灵”飘飘忽忽地奔到了高墙边。一块写有“星河疗养院”的门牌早已和锈蚀的巨大铁门纠缠在一起,门上挂着一盏老旧的绿皮铁灯,越岭岚目睹着它在暴雨中“挣扎”的样子一先是失魂落魄,转而气若游丝。
当铁门被吴霜霜推开时,一种比雷鸣更加刺耳的摩擦声传入越岭岚的耳朵里。他忽然想起自己和吴霜霜最初的相遇,她朝着他的方向绝望地大喊:“快逃,快逃!”越岭岚的心当时就碎了……
眼见吴霜霜冲破“牢笼”向“星河疗养院”后面的密林奔去,越岭岚如猎豹一般蹿了起来。就在吴霜霜将要爬上红泥田埂的一瞬间,越岭岚扑倒了她。与此同时枪声响起,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后背擦了过去,吴霜霜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越岭岚冰冷的大手就掩住了她的呼吸。
“嘘!”越岭岚一边耳语,一边俯下身子。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一动不动……有风吹过草甸子,他将头偏转,耳朵对着密林的方向倾听,均匀的呼吸声和着雨的声响,发出了“沙沙”的共鸣。
突然,密林边缘传来了一声怪物的尖啸,这神鬼莫辨的叫喊里夹杂着无边的痛苦和无处申诉的怨恨。越岭岚听罢,毛骨悚然。他拉起吴霜霜飞快地跑,朝着“星河疗养院”的方向,冲着黑夜里唯一有光的地方……
一双失魂落魄的男女在泥沼中奔逃。雨越下越大。
他们就像被恶鬼狩猎的“羊羔”,在逃命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又是一声尖啸传来,这声音贴着漆黑的夜空划过,紧跟着一个响雷猛砸了下来。吴霜霜惊得一怵,继而假死在当场。越岭岚看见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满是泪水。见此情形,他不由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只湿漉漉的“羊羔”在荒野中没命地奔逃,仿佛跑了一辈子。终于,他们触碰到了星河疗养院的铁门。枪声接踵而至,草丛边的鹅卵石应声而碎。
已经超出了那个怪物的最大射程,这下安全了,越岭岚在心中暗自思量。他按住吴霜霜的肩膀,把她僵硬的身体从铁门前转了过来。惊慌过度的“幽灵”这才回了魂,空无一物的瞳孔里终于有了些活人的迹象。
就在这一刻,越岭岚鬼使神差地回头。就是这一眼,他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在密林与泥泽的交界处,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骆驼。它矗立在曼陀罗盛开的彼岸,在黑夜的雨幕中散发出洁白的光芒。
时间在此刻停止,雨滴悬挂在半空中,呼吸没有了重量。嘴角扬起的笑意凝固在越岭岚棱角分明的脸上,唯有那藏在玻璃镜片下的深邃双眸,仍有意识在流转。这一刹那,越岭岚几乎明白了一切。他同时也想起了那个不朽的传说:
一捧黄沙埋葬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万马踏过的大地下沉睡着无数的宝藏;
墓地的大门紧闭,千年的风沙吹过,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辨别方向;
终其一生地找寻,终究还是沉入了永恒的迷梦;
唯有那被献祭的白色骆驼,只有它还记得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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