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谢
真要走了,真要彻底地走了。
再看一眼这个我住了一年的房屋,真有些不舍。
要拜谢的很多很多……
先拜一拜屋角的空气吧!瑞丽没有腥风恶雨,整个雨季,瑞丽的自然界,犹如瑞丽人的脸庞,平静着这个世界。我想,我初来时的那团屋角的空气还在。它知道我的温暖、我的思考、我的所恋、我的孤独,或者我的无奈。这一团空气啊,陪伴了我整整一年,看着我从工地归来,听我叙说傣族老人的梦想,与我一同欣赏外地游客欣喜的照片,静静地看着我和家人说醉话。我们一同孤独,一同看阳台上那棵新迁移来的花树。看火龙果开花了,又落叶了;只有这团空气,知道我怎样给远方心仪的女人通话,向天堂里的父母忏悔。我几次想放这团空气出屋去看外面的世界,但它恋恋不舍。瑞丽的空气,好像一年四季都是静止的。最后我也就无法驱逐这团空气,我只好对它说:“这样也好罢,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我乐于让你知道。在外,有各方人士陪伴着我,在家,有你这团空气陪着我,不离不弃,这样的感觉很好,两份孤独,完美融合在一起,就不叫孤独了。”
还要拜谢的是,那条游荡在街上的狗。最初认识它时,它是不友好的,我因为用手机为它拍照,冒犯了它的“尊严”,它一直追我到办公楼。后来我和它熟悉了,拍它,它摇尾巴;拍它的同类,它以最快捷的方式,向它同类传递信息。这样,我与它,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后来我与它就成了朋友,我现在都能称呼它为我们了。我们一起看着路旁的家具加工间发出刺耳的声音,我们一起观看提包卖珠宝的人穿越马路,我俩一起欣赏罗兴亚人的“笼系”,我们一同看来瑞丽旅游、买红木和珠宝玉器的外地人。我已经习惯了狗叫的声音,它也把我的呵斥,当作亲切的象征,我俩相遇而安。
还应拜谢的是房屋外面的鸟,我已经听惯了这鸟音,似乎是鸟爸爸、鸟妈妈,后来又有了鸟儿子、鸟孙子。它们清脆的声音,每天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这样的境遇,在北京听不到。它们想急切地让我知道,它们的心思,或许它在呼唤我,让我留下,或许它在好奇,我为什么还不走,或许它就是监督我的上帝。每天早晨,我在睡梦中醒来。它们的呜叫,是最美的歌谣。有一个阴天,我拍立在电线上的它们,像五线谱。
还要拜谢那位傣族寨子的老妈妈,她脸上的沟辙是山川的样子,隐藏着一个民族的历史。我每次去,她都在编织属于傣家人的衣衫。她非要赠送我一个挎包,我给她钱,她说什么也不要,我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去见她,她不知道我是来挂职的官员,我想她这样慷慨地赠送给游客,一年要损失掉多少心血?但看她一脸的慈祥,我为我的想法而羞愧。我想送她一本书,可她不识字,她的脸纹,是天底下最好的书法:朴素、善良而耐看。此刻,我要离开瑞丽了,她的眼神一如佛塔,闪着金子般的光芒。
来瑞丽前,最想戒掉的是酒。可去回环村看房子,恩保酿的小锅米酒勾引着我的胃;到户瓦寨子,村主任炕上的竹筒酒,散发着亲人的香气;来自北方的乡亲以方言警醒着我的故乡情结,我怎能不喝点酒借机给他们上上“不要忘本”的课?这一切,让我时常沉醉在酒里,以我的贪恋,换回瑞丽人民的故事,巩固与故乡人的神情。边疆酒醇,里面没有尔虞我诈;边疆酒真,里面藏着优美故事。应该拜谢的是那些与我在一起度过了时光的兄弟姐妹……
挂职一年要结束的时候,书记、州长和市长频繁挽留,市民、村民和兄弟执意相留,他们看重的不是我的缺点,欣赏的不是我的不足,原谅的不是我的酒醉。此生,到哪里找这样单纯之地;此生,到哪里感受这里的人间之味?要拜谢的自然还有他们……
要拜谢的人与物,写满了纸,而今天我就要离开瑞丽,回到北京,回到雾霾还没有彻底驱散的地方,我真不想离开瑞丽。但事实需要我决绝地离开,回望这座城市,我所要拜谢的,就是天底下的这一方土地。这一方土地上的人们啊!我该以怎样的心境,在遥远的北京,遥望这一片温情的土地,这里的一切,都将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2019年1月16日星期三于瑞丽市委宿舍) 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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