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爷爷的鬼故事
天蒙蒙亮,我被青奶奶喊下床。
已经是秋天,从家里走出来,像是赤身裸体从浴盆里爬起来一样,感觉浑身的皮肤和筋骨都往里收缩。
青奶奶为我提提衣服领子,一手挎着一个帆布包,一手牵着我,急急忙忙走过弯弯的村子。
菜场的门总是开得太早,无论我和青奶奶几点钟到,它都已经开着了,似乎本来就没有关。鬼爷爷的早餐店就在菜场里面,大门左拐,第三家就是。只有一小间,窄窄浅浅。
鬼爷爷看见我,照例眼睛一瞪,用他那略带沙哑却异常洪亮的声音对我说:“嘿,让爷爷看看眼睛有没有睁开。”
我使劲儿把眼睛睁大,抖擞精神抬起下巴喊:“睁开了!可以开工啦!”
鬼爷爷古铜色的瘦脸上便有了孩子似的快活,那深陷的眼窝里盛满温和慈爱的笑意,亲切舒服。
青奶奶也呵呵笑着,麻利地挽起袖管,系上围裙,和鬼爷爷一起和面、揉面。煤炉烧得旺旺的,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水蒙蒙的空气。
过了一会儿,菜场上逐渐热闹起来,喝早茶的老人们也都陆续走向附近的茶室。茶室里年久失修的老式录音机不知疲倦地哼唱着昨日的歌、前日的曲,咿咿呀呀、绵绵柔柔,美得青奶奶跟着摇头晃脑。
我把青奶奶做的油条坯子小心地放进炉子上的油锅里。
“嚓——”好熟悉好激越的声音。
每个休息日的早晨,我都伴着这样的声音度过。从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是青奶奶领养的孩子,没有她就没有我。她做什么,我就应该帮着做什么。
那是8年前的事情。
冬天,西北风吼得厉害,地上的水洼里结了冰,我蹲在菜场门口的馒头摊前,望着蒸笼里白胖胖热乎乎的馒头直流口水。当我脏兮兮的爪子不顾一切伸向馒头时,一只长满褶皱的手递过来一根焦黄焦黄的油条。
这个递给我油条的好心的青奶奶收留了我。我于是有了正式的名字——巫当当。青奶奶说,这个名字响亮,好叫,好听,好记。
这些并不是青奶奶讲给我听的,是鬼爷爷告诉我的。他是青奶奶的本家兄弟,也是青奶奶的老板。鬼爷爷还说,青奶奶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子女,孤独了一辈子。
青奶奶整整比我大60岁。她没有结婚,我想可能是因为她脸上的青色胎记。青奶奶的脸一半是黄色的,一半是青色的,很吓人,这样大概就没人愿意跟她结婚了。
如果她嫁出去,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她不会收养我,那我说不定会被年轻又有钱的人收养;另一种可能是,她收养了我,那我就有了一大家子的亲人,有养父养母,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清。怎么说都比现在强。我也会想起我的爸爸妈妈,不明白我不聋不哑不缺胳膊不少腿,为什么他们不要我。难道他们早就看出来我是个胆小的人,懦弱的人,笨手笨脚的人,倒霉的人,所以才丢弃我?
我成了青奶奶唯一的亲人,就像青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一样。我们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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