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白楼的孩子
1.手枪队当街锄奸
我要讲的故事,给一百个人讲,准能有九十九个人不相信。什么?在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天津后,竟然有人在大白天明晃晃的日头照着,满街行人大眼小眼地瞪着时,拿手枪当街除掉汉奸?
但这个故事真的发生了,并且被我撞了个正着!
我的名字叫“嘎蛋儿”。这个名字是我娘起的。我家只有我和我娘。有一个大个儿李叔叔,他不是我爹,可跟我爹一样亲。我以我、我娘、大个儿李叔叔的名义起誓,这事,板上钉钉,石头上砸坑!
有人问,那人怎么那么大胆子?
那还用问吗?因为他是手枪队的呀!
会说话的蜥蜴
我做证!事情发生时我也在场,我也看了个正着,而且是用我们蜥蜴举世无双的“前后眼”看见的!
什么叫“前后眼”?你不知道吧?我们蜥蜴左右两眼可以单独活动,一只眼睛朝前看,盯住前方的猎物,随时准备袭击;另一只眼环顾四周,观察敌情,随时准备防御。就是这双“前后眼”,使我们蜥蜴得以安全生存、代代繁衍、绵延不绝。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一只蜥蜴,一只长着蓝色舌头的蜥蜴。我的名字就叫“蓝舌”。这是我的小主人——犹太男孩儿爱培给我起的名字。爱培叫我蓝舌,爱培的爷爷亚伯拉罕也叫我蓝舌,当然啦,我也叫我蓝舌。多么好听的名字:蓝舌!嘶嘶。
什么?你说蜥蜴怎么会说话?嘶嘶。你可真少见多怪。我告诉你吧,全世界的蓝舌蜥蜴都会说话,只不过你听不懂罢了。蓝舌蜥蜴是顶聪明的动物。蓝舌蜥蜴跟你们人类一样,也是胎生,不像有些家伙要生蛋、孵蛋。我们蓝舌蜥蜴宝宝一生下来就在妈妈怀里了,蜥蜴妈妈就嘴对嘴教孩子说话了。
只不过呢,嘶嘶,我们很聪明。要知道你们人类也很聪明,两个都很聪明的物种要能听懂彼此的话、了解彼此的想法,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我们蓝舌蜥蜴自说自话,用口传心授的方式延续我们的语言。我爷爷和我爸爸都是老到且高寿的蓝舌蜥蜴。它们一生说了数也数不完的话,要是把那些话的话头和话尾连起来,准比你们人类所有的童话故事还要长!这话千真万确,我敢向所有高寿的蓝舌蜥蜴祖宗发誓!
现在,我要给嘎蛋儿做证。这不光因为我就在现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得清清楚楚,还因为我那时就趴在嘎蛋儿的肩膀上,而他和我的小主人是好朋友。我还要补充一点,这个故事发生在小白楼。在天津,小白楼是个经常发生稀奇事情的地方,嘶嘶。
我是小白楼的孩子。在小白楼出生,在小白楼长到九岁,小白楼的每条街、每棵树、每个犄角旮旯儿,我都烂熟于心。
小白楼是个稀奇古怪的地界。很久很久以前,清朝时候,那会儿还有皇上。英国人、法国人联手打进北京,逼着皇上在天津开租界。英国人、法国人都圈了地,美国人也趁机捞一把,小白楼这块地界就成了美国租界。可人算不如天算,美国国内打起仗来了,美国人胳膊再长也顾拢不过来,私下里把这地界让给了英国人,英国人就把它归入了英租界。虽然那会儿我还没出生,但小白楼的墙、小白楼的街、砖头缝里的土渣渣,它们可都记着呢。
别看小白楼地界一小片,可它东边傍着海河。河边的洋码头一个紧挨着一个,太古洋行码头和怡和洋行码头人来货往,货主和工头的叫喊声炸雷似的在河面上滚过来滚过去。它的北边跟法租界中街相接,那条街号称“东方华尔街”,英国汇丰银行、法国东方汇理银行、美国花旗银行、日本横滨正金银行,肩膀磕碰着肩膀。它的南边戳着一座美国兵营,上千号美国大兵要吃要喝要玩乐,顿时把小白楼变成了灯红酒绿的娱乐场。酒吧、舞厅、洋货店,蹿得哪儿哪儿都是,招来了几乎世界各国的人。街上走动着英国巡捕,高台阶上立着缠大头巾的印度保镖,商铺进出着俄国人、西班牙人、丹麦人……这里什么稀奇的事不能发生,什么稀奇的事不能见着?
那天很热,三伏天正午的日头毒辣辣的,把路上的青砖都晒得烫脚了,我正走在咪哆士道上……
那天,我缠着嘎蛋儿带我上街,死皮赖脸地爬上了他的肩膀。
我不能自己上街。每次到咪哆士道去溜达,都是爱培带着我。天冷,他把我揣在怀里;天热,我就趴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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