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费电的“高音喇叭”
都十四岁了?不像啊,还以为他十一二岁呢。
第一次见到朱大兵的人,都会对他的年龄产生疑问。这也难怪,他发育比其他男孩子慢,瘦瘦的身子,矮矮的个头,小小的脑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脸上,高度浓缩地挤着秀气的五官,虽然紧凑,倒也匀称;皮肤光光滑滑,白白净净。如果不是一头像松针一般直立的短发,可以勉强把他归于男孩的行列,单看他精致的五官,会误认为他是个女孩。
别看朱大兵上上下下哪儿都没有长开,但嗓门却大得惊人。他的嗓门究竟有多大?不,应该说他的嗓门究竟有多可怕?这还得追溯到他出生的时候。
那年头——准确地说是1968年,农村妇女大多在家里生孩子,由接生婆接生。朱大兵从娘肚子里落地的时候,不知怎么了,一直不哭。接生婆一会儿攥着他的双手把他悬空提起来轻轻拍他的后背,一会儿又抓起他的双腿让他倒立着打他的屁股,折腾了半小时,小家伙就是不肯开金口,死活不哭。接生婆失望地摇摇头,说她接生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接生一个哑巴。
婴儿不哭,却把他的爹娘急哭了:父母健健康康,生的大儿子也很正常,怎么二儿子会是一个哑巴呢?接生婆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摔坛子吧。
婴儿出生时如果不哭,就摔坛子。不知这老习俗土办法是从什么年代传下来的,有多少科学依据无法考证,但坛子的碎裂声会刺激或者吓哭婴儿,从这个角度讲有一定道理,土方土法在民间也确实收到过奇效。
卧房有一扇后门,大兵爹打开后门,按照接生婆的吩咐,一趟趟提起家里泡泡菜、装咸菜、盛粮食的坛子,急得连坛子里的东西都顾不上先倒出来,就一个个高高举过头顶,再重重地摔在后门的门口。那个破坏性的现场,离大兵娘的床头近在咫尺,“咣当”一个,“咣当”又一个,“咣当”再一个,一声声巨响清脆刺耳。
大兵爹一连摔了十几个坛子,还是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接生婆又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聋子。陶瓷碎片和坛子里装的泡菜、咸菜、粮食撒了一地,美得鸡、鸭、狗、猫撒着欢,纷纷赶来抢食。
接生婆的脸阴沉得像要下雨的天色,她认定婴儿就是个哑巴,兴许还是个聋子。大兵爹不甘心,看看家里的坛子都摔光了,急着要去邻居家借坛子继续摔。接生婆又说:“别瞎费工夫糟蹋物件了,你们认命吧。”
产后的大兵娘身体虚弱,气如游丝,轻声提醒大兵爹:“家里不是还有一个水缸吗?”
“对对对,水缸个儿大,声儿响,我儿子不会是哑巴,不会是聋子,肯定不是!”大兵爹喘着粗气嘀咕,匆匆跑进厨房。
陶制的水缸确实个儿大,装了满满的两担水,即便把水倒掉,大兵爹的双臂也举不起来。他稍一寻思,四周打量一番,见墙角有一把锄头,他飞快地抓起锄头,举得老高,使出浑身力气朝水缸砸去。“咣当”“哗啦”,水缸残片乱飞,水花四溅,厨房如同一片汪洋。
接生婆攥着婴儿的双腿,仍在不遗余力地想把婴儿捣鼓出动静,水缸爆炸般的响声刚落,忽听“哇”的一声,啼声从婴儿小小的胸腔里喷薄而出,尖厉高亢,吓得接生婆险些松手把婴儿掉在地上。这小家伙真是神奇,要么不哭,要么一哭惊人,振聋发聩。爹说他就是个败家的货,愣是把家里能发出巨响的坛坛罐罐都砸了个遍,他才用惊心动魄的哭声向这个世界响亮地宣告:我来了!
朱大兵生下时不哭,让他的爹娘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后来他又特别爱哭,让旁人急得心神不宁。这么说吧,他那著名的哭声差不多成了一种“公害”。
那时农村的房子隔音效果极差,朱大兵爱哭也就罢了,麻烦的是他的哭声实在太大,只要他那小嘴一张,声音一出,左邻右舍就忍不住皱眉头、捂耳朵;尤其他还是个夜哭郎,要么哭到大半夜,要么大半夜开始哭,吵得邻居难以入眠,不得安宁。而且,邻居只听到朱大兵没完没了、声嘶力竭地哭号,却听不见大兵娘哄孩子,纷纷抱怨大兵娘不会带孩子,孩子哭成这样都不知道哄一哄。
被扰得忍无可忍的邻居跑到大兵家,要帮大兵娘哄孩子,这才发现,大兵娘甚至大兵爹都在想方设法哄孩子不哭。只因孩子的嗓门那个高,哭声那个响,他爹他娘哄孩子的声音,在外面压根儿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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