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石译文集/季愚文库》：
不出一个星期，薇思德就请了南熹·哈弗克的表妹莎丽，来做他们的女佣人。
莎丽非常高兴和他们一块儿欢度圣诞节。她对薇恩德亲热得有点过火，总是用“亲爱的”这个词儿称呼她。莎丽是个所谓典型的“时髦丫头”，一个心地近于纯洁的少女。她特别喜欢吃泡泡糖和跳舞，天真可爱得跟一只小猫似的。
随着十二月天气的一天天转冷，聂尔那条受伤的腿，又痛起来了，使他又想起战争，想起阵亡的同伴，和去年在医院里度过的那个寂寞的圣诞节。去年，他在医院里，英国女人虽然很和蔼，可是他那会儿却时时想听到美国中西部的口音，想看见他母亲、薇思德、蓓蒂和他的两个姊妹凯蒂跟琼。今年，她们都在他身边；今年圣诞节，将是他们近三年来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他想弄清楚战争对他有了什么影响。到底是不是有了些影响？
在医院里躺着那会儿，他确信，所有的美国青年士兵，回国以后，必定都会团结起来，共同努力，把那盏叫作“共和党与民主党”的走马灯吹灭，投票主张正义、繁荣和制止战争。可是，回到银行办公刚六个礼拜，从那些银行家、律师和商人的嘴里，只听到说“那个姓罗斯福的，到一九五O年准能当上美国的独裁者”，他就只好缩回到平时的老信仰中去，认为还是账簿上的圈圈比较安稳可靠。
然而最近，他在联邦和林荫公园两个俱乐部里，常常因为听到有人嘲笑“犹太佬”，而感到非常反感。他心想：
——照我看，犹太人讨厌人家管他们叫“犹太佬”，就跟我的法国和加拿大祖先讨厌人家管他们叫“吃蛤蟆的”一样。曾被地雷炸死的那位犹太陆军中尉罗森，我不承认他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是的，许多犹太人跟我们没有什么区别——我想是这样。我应该趁我还年轻，赶快树立一个开明的观点，并且把它保持下去，要不然，等到我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而且做上了这个银行的总经理——或是圣保罗市第一国民银行的总经理——那说不定我就也会变得很缺德了。
他这些想法，都是他在第二国民银行的大理石穹顶下面，靠办公桌坐着的时候产生的。这天早上，他一直忙着办理“小额贷款”。跟他接头的大都是想做买卖的退伍军人。他对他们采取慷慨与慎重相结合的态度。要是说，一个银行家，整天开动脑筋，全是为了叫一些家里有残疾的女儿、肚子里又憋满了火气的小商人破产，这种说法并不确实，因为，在一个人人都穷得要命的社会里，银行业还能有什么起色？
他面前有一大堆文件夹子，里边都是些内容复杂的金融报告。他一想起自己在战争期间的那些开明思想，这一堆文件夹子就显得枯燥无味。他对着一根烟卷，叹了一口气。接着，就用怀疑的目光瞥了一下那块刻着“助理出纳员聂尔·金斯伯勒”几个字的精致的铜牌。
一九三五年，他在明尼苏达大学毕业的时候，本来还打算去学医。可是，那年夏天，他暂时到第二国民银行当信差，后来就没能找到个机会脱离这个体面的陵墓。等到他跟薇思德结了婚，生下了蓓蒂，他就没法子脱身了。不过，他倒也蛮甘心情愿。他读了不少有关银行学的书籍；不久就升为行员。女顾客都非常喜欢他。她们隔着柜台的铜栏杆，欣赏他的微笑和他的红头发——尽管他平时一点都不注意她们。因为他稳重、和气、老实，他成了总经理约翰·维廉·普鲁特最喜欢的人。于是，他今年退伍回来，就当上了助理出纳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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